黑面颊,再盗走一匹吃饱喝足的马,趁着浓稠夜色逃去碎叶城,那里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阿娘死了,她竟无法送母亲最后一程。

父亲要遣人将她送走,一刻都不得多留。

绣着龙纹的长靿止步眼前,衣裳长垂,阻隔了她望向棺木的视线。

男人慨然长叹,貌似宽和地给了她两个选择:“玉台卿说要与长安相隔越远越好,至南不过崖州,要么便是西域,三娘告诉阿爹,你想去往何方?”

本朝开国曾受赵郡李氏之玄眼所惠,赢了几场关键战役,方才如愿问鼎。

李氏府君凭借此等神乎其神的异能立下从龙之功,被太|祖砌玉台,奉为玉台上卿,如有疑而不定之事必向其垂询,无论吉凶都深信不疑,之后历代皇帝莫不如是。

近日,太史监夜观天象,称白虹贯日,帝命受亲近之人威胁。

皇帝半信半疑,又命玉台卿开天眼,原来对自己性命有威胁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儿,她年岁渐长,相貌的确与嘉宁帝越来越像了。

她跪在地上置若罔闻,只是停下了叩头的动作,十岁出头的少女,生平头一次承受至亲之人死别之痛,情绪积压在沉默阴悒的面容之下,握紧的拳头止不住地发颤。

男人从她不发一言的忤逆中仿佛见到他们之间有一条细小的裂隙正在清晰绽开,心中不快,唇角压下去几分。

供案旁立着杏眼长眉的女人,气氛僵硬如斯,她开了口:“陛下,崖州瘴气丛生又满地毒虫,气候与长安殊异,三娘去了恐怕水土不服,臣妾觉得不如去往西域。”

沉吟片刻,他或是自己也有主意,或是耳根子软听不得爱妃吹耳边风,不再过问女儿想法,喝令左右:“将公主带下去,备齐车马,即刻前往碎叶城,不得有误!”

先是君臣,才有父女,帝王之家谈何亲情?

惶惶烛火映照之下,少女泪痕斑驳的脸上浮现几分决然,身后由远及近走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甲胄行进间发出令人畏惧的颠簸之声。

她侧过脸去,向两名奉命拿她的兵士冷喝道:“退下”

随即起身,绕开面色铁青的父皇,无视妖言惑众的女人,至母妃灵前跪下叩首,将额间磕碰得一片淤青,她伸手触碰棺木,垂首沉默片刻,闭着眼,将女儿对母亲的承诺于无声中倾诉,最后落下几行眼泪。

兵士互看一眼,不知是否该近前拿人,见到公主抚裙站起身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忽觉手中一轻,刀身竟已脱离刀鞘!

“大胆!逆女,你要弑父么!”皇帝满面骇然,强作镇定,却已退到了面色比自己淡然不少的妃子身后。

刀影闪过,却只是从男人耳侧割下几条白布,她利落地翻转手腕,刀子被轻甩至半空,薄刃微晃,即似鱼儿一般游回到了兵士的刀鞘中。

前来救驾的兵士纷纷拔刀将她围困,君命未下,并不敢真正对她如何,只得随着她转身向皇帝走去的步伐一路跟进。

“女儿不敢。”

她走到胸脯起伏勃然大怒的男人面前,将第一条白布系在了自己臂膀,随即道:“父皇误会了,女儿既不能在灵前为母妃守孝,也不可在出殡日送母妃入陵寝,只好以此略表哀思。”

她唤她父皇,而非阿爹,已坐实生分。

皇帝面色由白转青,负手在后强忍怒气,那妃子倒似觉得很有几分意思,瞧着她走过来,将第二条白布递给了自己:“阿娘生前待你不薄,你既与她互称姊妹,便也该替她多上几炷香,否则当心她夜里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