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洛州城。
余婉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赎,悄无声息地自缢而死,沈知蕴命人将其厚葬,身边失去?个亲近的?仆从,也再未找过。
前院一阵嘈杂,司妩听见仆从说来了个叫花子,怎么也赶不走,便出门去?瞧究竟怎么回?事。
那叫花子衣衫破破烂烂,头发像是?几个月没?洗过,一绺一绺地结在头上,身上散发着?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见到司妩,她污秽不堪的?脸上陡然有了几分神采,好像两人从前认识似的?。
司妩心里?也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不禁定睛去?端详她面容,只见她摊开掌心,送来一支竹簪。
仆从说,问这叫花子什么她都不答,浑然似个哑巴,又好像听不懂人话,只绷着?个没?有表情的?脸皮,将门叩开后便使尽地递着?竹簪,行尸走肉一般。
司妩忽而心口一沉,在仆从惊诧的?目光中按住叫花子的?双肩,发颤的?指尖拨开她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又不嫌弃地擦去?一些污渍,终于勉强认出她是?谁。
“般般……你真的?没?死。”
司妩大为欣喜,却很快眼眶泛红,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可是?,可是?……你来晚了。”
送不出去?的?竹簪应声落地,庄晏宁明明已经?成了个没?有思想?不能言语的?所谓“尸人”,却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落下她侥幸不死后的?第一滴泪。
结契
“五娘, 那位小姐又来了。”
仆从?未指名?道姓,郑毓却心领神会, 唇边浮现几分无奈笑意,倚坐床榻想?了会儿,隔着纱帘道:“收了拜帖,请她到花厅罢。”
她起身,面容渐渐从帘后露出来,未施粉黛,苍白如纸, 步履亦是虚浮无力。
“是贺家的小娘子么??五娘怎么?今日想?着见她了?”侍女扶着郑毓在屏风后落座, 又取来外衣给她披上。
郑毓道:“你也晓得?”
侍女笑道:“每逢曲江池诗会,贺家小娘子总是躲在?树下偷偷瞧着五娘, 那日被戳破后不大躲了, 但礼物从?没少过,便是自家兄长受五娘惠助才得以入仕也不必这般费尽心思的。”
里间有了动静, 廊下立即吩咐了人去端药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送到了。
屋门被叩响, 侍女一面应声去拿, 一面道:“五娘这病一养就?是小半年,不仅没参加采选,就?连惯常亲力亲为的诗会也没露过面,如何不叫贺家小娘子惦念?三天两头?过来递拜帖的,除了她还有谁?”
郑家是长安城颇有名?望的清贵世家,但子孙一代?不如一代?, 祖荫日渐凋敝, 朝中仅余立锥之地。郑毓的父亲不得不为阖族上下考虑,边督促子弟读书?上进, 边盘算起了另一条外戚之路。
郑毓本应随着今年这批贵女一道入宫待选,但她突然生了场在?鬼门关外走一遭的重病,别说皇室,即便民间也十分忌讳在?吉事之前出什么?差池,会觉得不祥,所以其父使尽了手段,也无法再将女儿的名?册递上去。
这场欲借女儿为妃为后,复兴家族的计划只?得胎死腹中。
郑毓垂眸看着黢黑的汤药,毫无预兆地问?道:“依你看,她是为何对我如此上心?”
“娘子去后,郎君觉得曲江池诗会花费太多?,得不偿失,本想?停办,是五娘咬牙坚持下来,这几年间办得愈发盛大,名?声都传到外面去了。五娘聪慧坚韧,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寒门之士也总有优待,是京中贵女的典范,贺家小娘子想?必也是钦慕已久罢。”
钦慕么??郑毓暗暗反驳了这个形容,却被随之浮上来的另一个词狠狠惊着了,喝药时被呛了几下,面色都咳得泛起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