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日不是给曲山递了信么?”晏决明?将外袍脱下,一只手臂撑起宽大?的衣袍,为她挡住雨水,“我心中担心,就想着来看看你。”
程荀的信中只提到了洪泉愿意合作,让晏决明?想办法将他带出府去。其他的三言两语说不清,程荀也就没有?提及。
洪泉如何愿意合作的?程荀又为此许诺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晏决明?一无所知。
从收到信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浮起重?重?忧虑。入夜后,他干脆偷偷进了翼山。即便二人没有?提前?相约,他想着,只要远远地望她一眼?,也就足够了。
谁曾想,刚刚走入翼山,便下起瓢泼大?雨。他循着记忆,找寻下山的路,可?雨幕遮蔽着视线,他在山中兜兜转转,最后听见不远处传来轻微的人声。
他走过?去。仅一个?背影,他就知道,一定是程荀。
面前?的程荀低着头,头发和衣衫都湿透了,站在风中,好似时刻就要被吹跑的模样。疼痛从身体某个?角落漫开,他想问,却不愿勉强她开口。
怎么每次见面,都是如此狼狈的模样呢?
他心中酸涩难忍,想为她别起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可?手微微一动,又放下了。
“洪泉,是玉扇的情?人。”程荀好似还没有?找回?顺畅说话?的能力。她磕磕绊绊地,将洪泉、玉扇、福全之间的纠葛,和洪泉主动说出的真?相,一一道来。
晏决明?越听,眉头愈发紧蹙。
“阿荀,你承诺了洪泉什么?”
“我说,我会将他和玉扇都带出府。”程荀一顿,“还会帮他解决福全这件事。”
她突然加快语速,好似在掩饰什么,“你们要尽快把他和玉扇带出去,久了我担心他反水,到时候便……”
“阿荀!”晏决明?难得强硬起来。
雨势渐小,头顶林木茂密,只时不时从树叶之间落下几滴雨水。晏决明?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略弯下腰,直视着程荀。
“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好吗?”他说着,声音又忍不住低柔下来。
他在她面前?,从来强硬不起来。
沉默半晌,程荀缓缓抬起头。
她双眼?通红,脸上泪痕交错,苍白又单薄的样子,仿佛一块透明?易碎的琉璃。
“我杀了福全。”她轻声道。
她的目光倔强而?坚定,眼?泪从眼?眶中溢出,顺着下巴滑落在地。
“我用镯子上的暗器杀了他,在旁边放了酒壶,又将他按进水里,伪装成他酒后溺水。走之前?我确认现场没有?遗留任何我的东西,那酒壶也是府里最常见的样式,是我许久之前?就去厨房提的,查不到我身上。今夜是我值夜,玉扇高热不退仍在养病,只要我按时回?到晴春院,这件事”
她飞快解释着自己?的谋划,吐字利落又清晰,好似已经在脑中重?复过?无数次。可?还没说完,就被他拉进怀中。
晏决明?的下巴抵着她的头,他的双手紧紧按住她的后脑勺,她被他密不透风地拥抱着。
她怔住了。
他的身体颤抖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恐惧和悲伤席卷了他。
他第一次杀人时,是朝中反太?子的势力前?来暗杀他,双方缠打之中,他为了防卫杀死了杀手。
严格来说,那只是为了防卫的正当举动。可?对于当初的他而?言,第一次有?温热的血从手掌心滑过?,那滋味,说是雷劈一般也不为过?。整整半个?月,他无法看见血色的东西,桌上的肉食都会让他隐隐作呕。
即便后来的他对于敌人的生死早已看淡,可?那个?人血迹斑斑的脸,仍然会出现在某些夜半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