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一二。
可即便如此,他也自认花费了无数心血与力气,才勉强将昨日彻底圈定在过去,仰首看向明日。
直到今日,他亲手脱下她最后一层伪装,亲眼看见那些此去经年、仍然溃烂的伤疤,这才恍然大悟。
从?来没有什么释然、解脱。那沉痛烂糟的过去,将永永远远留存在她身体?上、魂魄上,刻下难以褪去的痕迹。
温热的炕床上,晏决明木着一张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过床褥将她的身体?牢牢盖住,不漏一丝缝隙。
床褥下,他紧紧攥着程荀消瘦的手臂,不敢放松分?毫。
晏决明垂首跪在床前,哪怕遭政敌诬陷冤屈、落入只能隐姓埋名的窘境时,也依然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姿态终于?消失了。
他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能吃这么多苦、能吃这样的苦?
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切,仍然不怨不怼、心存良善、心怀道义?
那些艰难绝望的过去,在她口中,好像也不过千帆过尽,过去了,便也过去了。
晏决明蜷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垂下头,靠在她身侧。
他想,可笑?他自认清白坦荡、顶天立地?活了二十余载,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向来平息他的怨怼、包容他的过错、引领他的脚步的,并非家中亲长、也并非书中圣贤。
而是眼前这个,从?小到大,都迈着步子走在他身前的“妹妹”。
他是因为她,才有幸成为今日的自己,成为“程六出”的。
寒宵尽
身?体好似在黑暗的河水中沉浮, 程荀眼前不断闪回着似曾相识的画面。
一时是金佛寺藏书阁内被推倒的书架,一时是紘城内奔走逃亡的百姓,一时又是城门下火焰裹身?、挣扎扭曲的人影。
焦灼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她的咽喉、缠住她的躯体。在灭顶的窒息感中, 她拼命呼救, 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还不能死。
在几近脱力的挣扎中, 身?体不断下沉, 黑暗中终于隐隐传来了几声回应。
那?声音沙哑而?缥缈,她却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迎着浪头?, 咬紧牙关, 向上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她倏地睁开眼,天光大亮。
从无边黑暗的梦境中脱身?,程荀茫然地睁着眼睛,愣怔许久, 终于记起闭眼前的一幕幕。
通知百姓去孙府躲藏……鞑靼攻破南城门……呼其图……
还有那?个, 莫名熟悉的身?影。
她恍惚许久,这才猛地回过神,费力地看?了看?周遭。还是她的卧房, 屋中一切正常,没有被人翻动、侵入的痕迹。再低头?,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干干净净的寝衣, 并非记忆中那?件沾满血迹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