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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门口,已有邵和军在把守。

见到余逢春冒雨赶来,守卫一言不发,只推开正殿的门,露出一室昏暗。

越往里走,血腥气越重。

陈和已经将所有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部赶走,殿内没有点灯,留下来照亮的只有一圈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悠悠光亮洒在寝榻上。

绕过几层帷幔,余逢春看清了正在昏迷的邵逾白。

不怪陈和惊慌失措,毒药发作时的模样,余逢春最清楚,口鼻出血都是最正常的描述,半点没夸大。

邵逾白此时除了胸膛微弱的起伏,已没了活人的模样,面色衰败,呼吸接近于无,咳出来的血浸湿了枕头,让整座大明殿都笼罩在一股腥甜的血气中。

外面风雨飘摇,里面也命如烛火,时刻有熄灭的隐患。

进度条稳稳停在97%的位置,余逢春用湿透的袖子擦干净邵逾白嘴角的鲜血,跪在床边,手掌轻而又轻地抚在他的侧脸上。

“没事的,邵逾白……”

手指蹭上猩红,余逢春喃喃自语,浑然不觉自己身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血,仿佛两只刚从血海炼狱中爬出来的鬼,依偎着缠在一起,求一个有违天命的生机。

进度条缓慢爬到百分之百,刹那间,一阵嗡鸣声从余逢春脑海中荡开。

[注意,解毒程序开始运行,预计时间十八小时,请宿主注意把握!]

[注意,解毒程序开始运行,预计时间十八小时,请宿主注意把握!]

两遍提示音后,本来昏迷不醒的邵逾白忽然开始全身颤抖,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后,他睁开了眼睛。

恰逢一道电光闪过,将大明殿照得亮如白昼,自然也照亮了床前余逢春的脸。

朝思夜想的亡魂在自己垂死之际归来,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

邵逾白仰面躺着,浑身使不上力气,神志已被毒药折磨恍惚。

看着余逢春面无表情的脸,他挣扎许久,却只能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先生……”他喃喃道。“你来接我了。”

余逢春缓缓起身,坐在他床边,既不说话,也不看他。

陈和带来噩耗时,余逢春一时慌乱没稳住心神,让这具破破烂烂勉强能用的身体遭到重创,刚才为了启动程序,余逢春肾上腺素飙升,几乎没怎么感觉到疼痛拖拽。

等解毒程序启动,心神一松,余逢春才感觉到胸口撕裂一般的疼,每喘一口气都仿佛把心从骨头里扯出来,疼得头晕眼花,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那个还疯着的不说。

见先生不搭理自己,邵逾白又笑笑。

“先生不理我,也是应该的,”他轻声说,“我犯了大错,万死难逃其咎,欺师灭祖、狂悖僭越,先生当时不该离开,该拿刀砍死我才对……”

他自顾自地忏悔着八年前的那一架,声音很凄凉。

余逢春不理会他,于是他继续说:

“或者哪天我自己明白了,去先生门前吊死,以谢深罪,可先生走太快。我都不知道先生去了哪里,自然也无法谢罪,先生莫怪。”

余逢春原先还忍着疼,不想说话,可听到他这么说,余逢春当即侧过身子,语气难辨喜怒:“你知错了?”

邵逾白轻声说:“学生知错,学生肖想师傅,是大不敬,该打死。”

“可改了?”

“……”

在余逢春的注视下,良久后,邵逾白摇摇头,态度异常坚定。

知错了,但不改。

余逢春都要气笑了。

“知错不改,和不知错有什么区别?”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