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地松开手,抬起来,只看见满手殷红正沿着手腕向下滑的鲜血,像一簇怒发的血色曼珠沙华。
刹那之间,他生平第一次感知到什么是脚底直窜大脑的恐惧。
惊惧放大了他的瞳孔,惊呼在他的喉间压抑。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沈均竭力去确认主人的情况,也是第一次在主人脸上看到这样陌生的表情。
主人在害怕,是他这条狗没有保护好主人,自己真没用。他自责内疚、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像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字:“主……主人,您、您受、受惊了吗……”
能为主人而死,是小狗的毕生之幸,只是……如果最后一刻还是没能让主人开心起来,也确实是一条失败的狗吧。
是这样吗,主人……?
可是主人,至少,希望主人看在奴会非常难过的份上,可以尽量原谅奴才。原谅我的无用,也原谅……我只能为您死一次……
而明焕实际在想什么呢?他什么也想不出来,他只是很想回应他,却无法开口发出任何音节。此时此刻,无助的他只想抱着自己的小狗痛哭一场。
就像十二岁那年一样。
这时的画面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之后一众家奴杂乱匆忙的脚步声、短暂交战的枪声、谁的笑声谁的请罪声……每一帧都呈百倍速在他的脑海闪回播放,天地惨然天旋地转,他站在这里,他难受得想呕。
布置温馨的贵宾病房内跪了十来个医奴,每一个都代表着世界?????现??代???医学的最优教育成果,此刻却齐齐伏跪在地,除了最前面例行汇报的医奴,没有一个敢发出一点哪怕呼吸的声音。
医院的病房里回荡着最熟悉的死寂,明焕静静出神,只来得及听见医奴最后一句磕磕巴巴的话:“……有、有醒不过来的可能,少、少、少主。”
这句话,昨天、前天,他都听到了。
“够了!”
明焕霍然站起身,沉默不语了数日,不可名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倾泻喷发,失态地朝着一众医奴大吼:“他醒不过来,那你们就都去死啊!”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猛然摔过去,“他一天醒不过来,就处死你们一人,你们一天死一个,总能想到办法让他醒过来吧。”
那个被砸中额角的医奴顾不得伤势如何,忙不迭磕头以求少主息怒。然而少主的命令无疑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医奴不可抑制地浑身剧烈颤抖,连磕头声都杂乱无章失了节奏。
这是家奴的大忌,也势必激起了少主本能的厌恶。
明焕冷冷一瞥那个医奴:“就从你开始。”那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睛急不可耐地瞪向一旁陪侍的文澍,语气狠戾,“还不动手?”
几近癫狂的少主,任谁看了都觉得陌生至极。
知道现在不是劝谏忤逆的时机,文澍不动声色地与对面的谢家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叩首应承:“是,奴才这就带他们下去。”
这一晚,明焕照例将奴才都赶了出去,独自坐在病床旁,看两眼书,又一再凝睇病床安睡的人,消磨漫长清寂的夜晚。
当一个人同时拥有激情与财富,人生便很难感受到什么是无法言说的孤独。明少主默默地合上书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种不幸的感觉也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的手探进被子里,轻柔握住沈均的手,脑袋枕在床边,又将在期待对方会醒来的无望等待中度过这个夜晚。
平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让你们都滚,耳朵聋……”以为是哪个近侍,明焕连头也没回。
还没等他训斥的话讲完,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便轻轻覆盖上他的后脑,言语关切:“怎么不睡觉?”
知道来者是父亲,明焕也不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