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实满心以为自己就要找到新的落脚地,可是詹伯去而复返以后,告诉他东家居然又改了主意。
说失望吧,当然有,可更多的是受到了愚弄以后的羞愤和无措。
要么就直截了当说家里不缺伙计,要么就想定了再聘用他,像这样,给人希望,又叫人绝望,真是叫人难堪。
詹伯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吧,走到半路,将食盒递给他时悄悄想要给他塞一些钱币,不是马来币,是英镑。
辛实惊呆了,哪里敢要,脸瞬间就涨得发红,把那把纸币往詹伯手里塞回去,接着也不和詹伯一块儿并肩走了,丢下老人家,自个儿闷着头向前冲。
詹伯在后头无奈地追,人老了,腿脚不大利索,追了几步老追不上,停在原地大喘气:“不要钱,食盒也不要了?”
辛实一呆,回过身,原地踟蹰几秒钟,小跑了几步,不好意思地接过食盒。至于钱,他还是不要。他是穷,想挣钱,可是戏里也说,无功不受禄,这钱他拿着亏心。
这时他们正好路过辜家祠堂,祠堂是间方正的大厅,正前方瞧进去,台阶似的祭台上,满满当当都是龛位和灵牌,辜家人口兴盛程度可见一斑。
闽南人大多注重宗祠,辛实不敢多看,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会冒犯了辜家,只瞥了一眼就挪开眼睛。祠堂右手边是一间小庙,辛实不识字,但也认了出来,里头供奉的是妈祖。
在他家乡,信什么神仙的都有,妈祖是其中香火最兴旺的一个,很多人家都会在家中供座神龛,可像辜家这么财大气粗直接设座庙的也少见。
辛实正不知道要怎么推辞詹伯这烫手的钱财,忙说:“实在要给点什么,让我去给妈祖磕个头,上柱香。”
辛实本来想,妈祖是大家的妈祖,进去拜一拜也不算坏了规矩。可詹伯想了想,却说:“我去问头家。”
只是给神像上柱香,还要返回去请求那位辜先生的同意,这非常麻烦,辛实想到那张冰冷漠然的面孔,当即吓得摆摆手,忙说:“我不拜了,不拜了。”
“你别怕,头家是个好人,这是小事,他不会说什么。”詹伯不准他推阻,朝他笑了笑,要他等一等,转身就走了。
这道长廊突然只剩下了辛实一个人。廊外有风起,先是芭蕉叶扑簌簌地抖动起来,接着廊下柱旁的雨水链也叮铃作响,有几只青灰色翅翼的蜻蜓被风惊动,从墨绿的海芋叶上倏地腾飞,翩然几下,在炽烈的日光下很快消失无踪。顷刻,辛实的脸颊也凉快起来,额前的短发随风而动,轻轻扫了扫他形状漂亮的眉毛和薄薄的眼皮,毛茸茸地发痒。
马来亚的天总是又高又远,没有云的天际蓝得几乎发紫,辛实安静地看了片刻天空,挠了挠脸,左右四顾,倒不觉得这座大庭院像昨日瞥见的那样幽深可怕了,反而显得宁静美好。
他又转身瞧了瞧背后的妈祖庙,心里偷偷地打了个主意。其实妈祖像就在他右手边不远,从古到今也没谁规定非要进堂才能参拜,自己就在外头拜一拜也挺好的。
做好打算,辛实就地便跪了下来,两个雪白粉红的膝盖落到榉木地板上,霎时沾上虚浮的灰尘。他的手上没有香,就只恭恭敬敬地朝着妈祖的神像磕了三个头,神像是瓷胎金身,面目肢体惟妙惟肖,双眼是个俯视众生的慈悲模样。
磕完头,辛实抬眼去看,正好和妈祖娘娘对视个正着。福州城最多的就是妈祖庙,此时此地,异国他乡,骤然见了这一面,简直和离家万里见着了亲娘也差不多。
辛实的眼睛忍不住发酸,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贪心地求了求:“妈祖,妈祖,弟子双膝下跪,一心敬奉。我叫辛实,我哥叫辛果,我们兄弟两个从小都是对你诚心诚意,求你让我一定活着找到大哥,找到活着的大哥。如有兄弟团聚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