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色的母球在桌台上无声滚动,笔直地滑向四散的桌球中央,大厅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追逐着它,直到它击中一只黑色的“九号”,将其送进斜前方空着的网兜里。
咚的一声。
黑发少年搓着球杆,脖颈瘦削而长,后背像猫一样慵懒地弓起,校服衬衣挂在他肩膀上,勒出几道恰到好处的褶皱,骨肉匀停却欠缺这个年纪应有的矫健和挺拔。他神态轻佻,慢悠悠绕着桌台走一圈,甚至打了个哈欠。
围在桌边的人主动给他让了条路,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带有一种敬畏的神色,见他掏出烟便主动上去递火。
他弯了眉眼笑,不以为这是示好。
“谢谢。”
台球厅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大门被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人推开,她踩着一双款式有些老土的高贵鞋,脸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憋得通红,不合身的职业装裹在过于丰满的躯体上,让这群少年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低笑。
她的脸更红了。
“宫隽夜!”
作为新上任的班主任,她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严在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面前荡然无存,她抓狂地吼:“给我回去上课!”
少年按住了举到自己脸前的手,当他就着那个俯身的动作抬起眼睛的时候,目光慑人,说不清是狡黠还是危险。他似乎很擅长利用表情和眼神传情达意,那些不宣于口的东西能够被他的一个眼神表达得完美,以至于动摇人心。
那大概是天生的本领。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朝身边的人耸耸肩,他们都放肆地笑,完全不把这个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小老师放在眼里。
“历史?政治?那种课听不听都无所谓。”
他闲闲地迈步走到她跟前,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我可以直接考给你看。”
十几岁的男孩儿正经历荷尔蒙最暴动的生长期,身材气质都逐渐接近真正的“男人”,他叼着那支尚未点燃的烟凑近她的时候,她却好似被烟味熏得发晕,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
“考不及格,老师罚我就好。”
她在那群少年毫不掩饰的嘘声中猛地推开他,抓起自己的手包愤然退场,临走前跺着脚宣布:“宫隽夜,回去请家长!”
宫隽夜,十八岁,在读高三生。
他就读的学校是当地一所著名的贵族高中,据说是几十年前营建的一处欧式建筑群,被投资人改建成了学校。学校是半封闭式,位于绿树环绕的山腰上,光下山到市区的车程都要四十分钟,每次翘课出去玩儿就跟集体逃荒似的,回来也累得够呛。在不得已去上下午的课之前,宫隽夜跑到学校后庭的小花园里给他妈打电话:“美少女,我们班主任请你喝茶。”
“美少女”是宫隽夜给他那个当模特的妈起的爱称,她不仅容貌水嫩得可怕,性格也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样娇蛮泼辣。数不清第几次听到儿子这番话,她在电话那端抓狂:“宫八条!你一天不惹事能死吗!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弟弟找到咱家来了你知道吗?”
“艾芮女士,你再叫我八条我真的死给你看……”
他不以为意地往后一靠,背后是爬满藤蔓的白色廊柱,深绿色的叶子窸窸窣窣翻动起来。他拨弄着头发,感到这质问和记忆有点儿对不上号,于是拖长了声音问:“啊那是谁?”
“嗨呀气死我了,我要长皱纹了!”艾芮在那头跳脚,“你怎么跟宫维彦一个德行,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她压低嗓门隐晦地提醒:“你把人家睡了你记得吗?”
宫隽夜一怔,对着无辜的电话完成了一次仿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他有什么事吗?”
“你把人家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