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复制体,都想要带走他充满噩耗与不幸的命运。

画中人在游戏中主动成为神降的替代品,而在现实中白耀夜想要利用命格之术交换他们的命运,李李将那些负面情绪困在心底,他们都在拼尽全力地将李先生推离厄运。

但不幸的命运捆绑的是他的灵魂,那个独一无二的数据团,他无法逃离【系统】,亦然无法逃离【天道】。

李先生的手无力垂下,沉沉闭上眼皮,陷入昏睡,在梦中继续着无数的厄运推演。

梦里,他依然在庄园,那个小小少年爬上阁楼,翻开厚重的日记本,面无表情地扫过一张张留着日期、不堪入目的研究照片,准确地将夜潮的标志塞进满是圣眼徽识的篇章里。

上面每一页都写着他曾作为信徒对神明产生的疑问。

圣眼之神,还是圣眼之虫呢?他们来到白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我知道的蛾母、千面诗人、圣眼之虫作为主面还是向我们宣称的仁慈之母、审判使者、圣眼之神是主面?圣骨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究竟是……?

在模糊混沌的梦境中他缓缓思考着,却又不知思考为何越来越迟钝,无力地低声呻吟几下,少年变成了成人,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

遍布迷雾的大厦,逐渐失去钢铁的轮廓,变成森林里的错落。

一开始李先生赤脚行走在布满眼睛贴纸与绘画的泥泞小路上,逐渐变成一条宽大的石板路,房子也变成了平矮的石屋,身边是“信徒”他们大多数改装了奇怪的昆虫肢节,如同蜈蚣那样快速地爬行。

之后是类似蜘蛛的人、长着口器的人……浑浑噩噩的李先生不知疲倦地行走在朝圣的路上,直到一个带着头巾的女人挡在他的身前,兜帽的阴影吞噬了她仁慈的脸,毛茸茸的肢节抚过他的脸颊。

身边的信徒们诚惶诚恐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唯有祈祷。

女人的手搭在他的头上,李先生只觉得视野中的物体的运动变得越来越缓慢,扰人的嗡鸣声逐渐悦耳,大量的视觉区域颠倒错乱般挤进李先生的处理器,在梦中像是弯弯曲曲的河流一样互相周旋又泾渭分明。

如此安宁,寂静。

但雾气无孔不入,女人的身影被迷雾盖住,与他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像是另一个存在突兀插足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李先生看着自己头顶到后脑勺处凸起生出密密麻麻坚硬光滑的小圆球,破碎后变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圆形眼珠四处张望;暗黑眼斑的蛾翅撕裂属于人类苍白糜烂的皮肤,露出血红鲜亮的虫腹,舒展开身上狰狞恐怖的发香器;李先生四肢无助地痉挛扭曲,面部狰狞狂喜,大张着嘴巴似乎有新的变化。

朦胧断续的梦境中,一个庞大的物体被他散发的费洛蒙吸引,逐渐地从绚丽夺目的鳞粉迷雾中靠近他。

李先生开始遗忘母亲的怀抱,从脆弱与眷恋中成长,逐渐成熟发育,他注视着翅膀上的黑色圆环,像是母亲的双目,他的生命只为了那个存在,只为了和祂交配,为祂孕育、生产更多的子嗣……

安静沉睡的男人猛然睁开眼皮,露出两颗布满黑血丝的眼珠,他侧身蜷缩起来,因为极端的恐惧,他的呼吸声急促,一下接不上一下,直到注入镇定剂后,他猛烈抖动的身体才缓缓转为颤抖。

他感到了无比的惊慌失措,是那种计划了一生以奉献自己为目标,却被至高无上者提前采撷的惊慌失措。

那种堪称惶恐的娇羞情绪迅速消失后,留给李先生的只有反胃和恶寒。

李先生睁大眼睛,哆嗦着回忆那个幻影:“那究竟是……是……”

短短十分钟,所有残存画面都消逝了,极力回忆也只能引起新的恐慌状态,不久之后,他只存留着那种狂喜与恐惧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