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夹杂着洋文的争执声传来。
那是一名水手装束的洋人大兵,与一名十岁出头的乞儿起了冲突。
乞儿听不懂洋文,只睁着很惊惶的眼睛瞪着眼前的醉汉。
二人争执之处,在人流密集的地方,硬生生辟出小小一圈真空地带,路人都避之不及。
那争执的声量极大,但只有学过洋文的人才能听出事情始末水手的钱夹掉在了地上,乞儿帮他捡起,水手却误以为是对方偷了他的钱夹。
郁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自己是很怕跟人起冲突的,可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乞儿的身前。
他有点打颤的手指按捺在衣角,用尽量平稳流畅的洋文,替乞儿向水手解释误会。
远远的,宿水目光定住了,他隔着人群凝望着郁舟。
街心高悬的汽油灯极亮,辉煌的光芒泼洒下来,落在郁舟洁白的额上,昭昭烁烁,莹然如玉。
他看得失了神,良久才回过神来,郁舟此时已经走回到他身边,额角都是微湿的冷汗,细碎的鬓发沾在耳边。
他顶着冲突而上,化解了冲突。
宿水:“你认识那乞儿?”
郁舟摇头:“不认识。”
宿水眼皮垂着,唇角要笑不笑:“你就这么烂好心,无缘无故去帮人家。”
“帮了就有缘有故了嘛。”郁舟其实也有点心有余悸,声音还轻轻的带点虚,但他并不后悔,他摊开手掌,向宿水展示,“看,人家给我的。”
一枚亮晶晶的玻璃纸糖果,青蓝色的,闪钻般躺在他柔软的手心。
乞儿最宝贝的宝贝,珍藏已久,送给了他。
宿水垂首看着,默不作声,眸光却隐晦地波动了一下。
“那个水手一直在盯着你。”他突然说。
郁舟回头,果真见到那个人高马大的水手还瞧着这边,赤.裸裸的目光直盯着郁舟的脸。
宿水拽过郁舟的手臂,带他钻入人群,穿过密密匝匝的人潮,最终在静谧的一条小巷中停下。
宿水定定看着郁舟长睫毛下的眼睛。
杏圆的眼廓,跃动的睫毛,清亮亮如水的眸波。
宿水心内原本掂斤播两的阴暗观念,在这种清澈的目光下寸寸碎落。
宿水不自觉抓住郁舟的手腕,动作有点僵缓滞涩,连带着把郁舟的袖子都抓皱了些许。
“……”
他干涩苍白的言语失去控制地冒出来:“……国外不承认国内的婚姻关系。你有没有考虑,再婚。”
外面灯会的光,斜斜刺入昏暗的巷子,将光与影清晰地一分为二。
宿水站在暗处,郁舟站在明处。
他的目光紧紧凝在郁舟明亮的脸上,极迫切而渴望地等待他的答复。
但宿水没来得及等到郁舟的回答,梦境便已开始碎裂剥落。
他重新坠回现实。
·
刹那。
剑光刺目。
那是把剑。
铁打的七星剑。
沾满血腥的七星剑。
他埋伏已久,在艳鬼夜袭的那一刻,率先抽剑而起,直指艳鬼纤细的脖颈,只差一厘就要抵上。
可他没想到这只鬼就是小玉。
倘若这一剑刺中艳鬼,那真是要叫艳鬼魂飞魄散,从此不存于世了。
宿水瞳孔急缩,其势已来不及收回,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另一手往右手腕重重一杵,几乎将腕骨击裂。
锵啷。沾满黑狗血的七星剑被打飞出去。
他的神情还停留在难以回神的茫茫一片空白,眼睛却已经后怕得坠下液珠。
他差点杀了自己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