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院往南不远是一条山泉汇流的浅溪,溪水旁本立了两块碑。
没有棺木,没有物什,也都没有刻名字,只是除夕清明有个烧黄纸的地方。
裴晏来了以后,又在十丈开外的地方也立了一块碑,初一十五都会来祭拜。
云英踏过浅溪,裴晏果然跪在碑前,郑重其事地叩首。
她也有些愧疚,蹑手蹑脚地过去,在他身后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裴晏没作声,也没搭理她。
云英等了会儿,伸手去拽他袖口,拉了几下又勾上小指,指尖轻轻在掌心剐蹭。
“真生气了?”
“不行吗?”
她从身后抱住他,鼻尖在背脊上来回蹭,瓮声瓮气地说:“你现在是安邑侯,他给你在东山上立了衣冠冢。明年三月,你阿娘会迁到那附近。你要实在想去……”
过了会儿,裴晏转过身来,冷冷睨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云英默不作声,眼底渐渐泛起水光。
裴晏冷哼道:“玉仪稚气未脱,哭起来怎么也有个三分真,涕泗横流,上气不接下气。既可恨,也可怜。你呢?”
他伸手往她干巴巴的脸上用力抹了一下。
“毫无诚意。”
云英咬了咬唇:“那你就当我妒忌好了,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但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办到。我不服气,也不甘心,我就是不想他如愿。”
裴晏默了会儿,转眸看向石碑。
“世家墓冢多有逾制,大多是在以白契买卖的山林里,外人无从得知。白契也不止是挑风水宝地,大部分还是用于占田。威逼利诱,将原本的口分田变成自家的永业田。”
“迁葬,刚好可以在此破一道口,元琅只是要走他的下一步了,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活着,我就是那破竹的刀。我死了,他也有能耐将死棋盘活。”
“再者人死如灯灭,拜哪里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我从不讲这些规矩。”
裴晏顿了顿。
“是你不信我,你觉得我舍不下前尘,所以就串通所有人一起骗我,任由他们把我当傻子看。”
云英不在他气头上浇油,服软求饶:“我下回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回?”
“那你要怎样?再说了,朗儿说你不是那块料,一下水就慌,就算他认真教,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好多少。”
裴晏脸色顿有点难看,又想起了刚才下山前,玄元子那烂泥不上墙,朽木不可雕的神色。
他的确是怕水。
冷冰冰地灌进耳心,就好像三魂七魄被封入陶罐,心脉加快,气就容易憋不住。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骗了半年还没瞧出端倪。
“我不管你那么多,总之扬州我要去,你往后只要出海我都要去。大不了弄些葫芦挖空了蒸干,口封死,腰间缠绳,绑上三五十个,披在身上,猪都沉不下去。”
云英一怔,眉梢缓缓抬起。
“这法子谁教你的?”
裴晏转身就走,云英赶紧拉住他。
“我答应你就是。”她顿了顿,“但也不能全指望浮木,下个月才走,我教你好了。”
裴晏松了口气,虽说按她那点耐心准要冒火,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十月初三,壬辰,水木相生,诸事皆宜。
天将破晓,玄元子盘坐在崖边采气养精挖葫芦。
云英只教了一天就耐不住了,拉了一大筐葫芦来找他,说谁闯的篓子谁负责,让他三天内必须把葫芦都挖好,要不赶不上行程。
他直起身揉了揉腰。
宋朗那醋坛子下手忒狠,若不是红樱及时赶到,起码得躺上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