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应着,陪笑安慰。
“难得有个模样能看的,还识些字,说不定日后也同怜儿一样,能得贵人青眼。”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赵娘子哎呦一声,愁容顿起。
“我看裴詹事的药用得越来越重了,这么醉下去,哪天要是闭上眼再挣不开,咱们的日子可都到头了。”
小厮悻悻闭嘴,怜儿正巧来后厨拿醒神汤,赵娘子赶紧将人拦下,扔了个眼色支走小厮。
“裴詹事这账也挂了有些日子了,前两天让你催他的,你是不是忘了?京中现在连最差的酒都翻了两倍,我手头可紧着呢。”
怜儿垂下头:“大人这几日很不好,我没好说。不如,我先垫一点吧……”
赵娘子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
“哪有自个儿花钱请男人白嫖的,我看你干脆趁他清醒了,哄一哄,让他多放点血把你买回去得了,我给他算便宜些。”
怜儿咬唇岔开话:“大人卯时要赴朝会的,我先去送醒神汤。”
说完便欠了欠身,赵娘子只能叉着手摇头。
推开房门,空酒坛子七倒八歪,窗户也被风吹开,床幔张牙舞爪地扬起。
怜儿放下汤药,关好窗,回身坐到床边。
裴大人夜里难眠,早先还能趁醉睡下,近来听说婚事定了日子,需得熬些山茄火麻一同服下才能勉强入睡。抓药时郎中说,此方只需三钱,割疮炙火也不觉痛不会醒,可大人给的方子让抓五钱,夜里也还是时不时会惊醒。
怜儿拿锦帕擦去他额前的细汗,想起方才在院子里听见的闲话。
她本是良籍,模样好,嫁得也好。
虽说是给年过半百的老翁做继,可夫家祖上做过官,有上百亩地。夫君待她也好,还教她识字作画,后来有了个儿子,着实过了几年琴瑟和鸣的好日子。
但夫君一死,丧期未过,老来子也不慎坠井没了。
她顿无依靠,只能回娘家来。去岁在观音庙里烧香时给赵娘子看中,托牙郎来说,阿爷便求她体谅三哥一把年纪还没讨上媳妇。
赵娘子大方,给的钱比她当年出嫁时的聘金还高,三哥和小弟都讨上了媳妇。一家人喜气洋洋地过了个好年。
可好景不长。
先是三哥冲撞丞相府的管事给打死了,申冤无门。没几日,小弟采山货摔断了腿。再后来,阿爷也病了,看了许多郎中都不见好,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
乡邻背地里嚼舌根,一个女儿卖两回,可不得造孽么?
那日她刚遭完罪,浑身是伤,那莽汉骑在她身上,用革带勒着她的脖子,她几乎以为再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也不想见了。
可裴晏却相中了她,给她治伤,还亲自随她去家里给阿爷也诊了脉。新开的方子,只月余,阿爷就能下床了。
她做这营生不到一年,没见过那传闻中封铺查案六亲不认的裴少卿。她只知道,她又遇上贵人了。
前阵子人虽不来了,但钱也照常给着,只说若他不在时,有任何人找上她,都要记下那人身份来历,还让赵娘子不给她安排别的客人。
旁人都说她命好,刚蹚进这浑水,便遇着良人了。
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哪有光睡觉不睡人的良人。
上回那女公子找来后,与她相好的姊妹打听到了那娘子的身份,便劝她待裴晏来时多推辞几回,就说身子不爽利,伺候不好,让他也去找找别的娘子。
“这悍妻妒妇啊,最恨的就是情有独钟,自家男人越放在心上,她们越容不下。还没过门就这样了,待他们成婚,你这条命怕都保不住”
床榻上的人眉峰紧拧,气息渐急,一看便是又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