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到了夜里有些凉,夜风如醉无声吹过,池面微起涟漪,隐隐倒映出天上明月星辰。刘玳解开了衣带,褪下的外衣滑落池旁,足尖点开水面缓步迈入其中。

水汽浮动,承接夜空寂然落下的无边月色,金色莲花灯内烛火暗跳,勾描出单薄人影。他过于瘦削,肌肤下的骨骼明显,身上也是惨淡的白,唯一的血色仅存于脸上,却又被垂下的乌发掩盖,冷淡寂寥的眉眼间更不知何时扎根生长出了阴郁神色。

秦太医说他弱症稍有好转,可被疾病掏空多年的身子并非一朝一夕能填补回来,况且他极有可能又怀上了一个孽种……

孽种。刘玳又轻叹一声,手无意间抚上尚是平坦的小腹。

他想起了那夜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既是骨肉那定然会有怜悯之时,刘玳这怜悯却也只有一瞬。他并非铁石心肠,要怪就怪那孩子托生于这副畸形之躯,要怪就怪它流着的是李玄烈的血。

不堪往事哪能轻易飘散,刘玳在脑海中刻出李玄烈曾经的恶行,用他的痛苦与不甘一点一点分解着对那亡婴仅剩的一点愧疚。

目光游离于水与月,恍然间却瞥见池中多出的另一倒影。他一愣,顿时将光裸的身子埋入水中。转过头去,李玄烈正在岸边看着他。

刘玳皱眉,闷声不语,也不问他为何出现在此偷看洗澡,只将身子又往水里潜了点。

“夜里山风冷,小心着凉。 ”李玄烈立在岸边,他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神色,只一个高大的轮廓。

刘玳没有再看去,他小心翼翼地游向了堆放衣物的池边,手刚一伸出还未触及衣物,就被人轻轻捏住了手腕。

刘玳抬头看了他一眼,借着莲花灯中的烛火终于看清了他的漆黑眼眸。

李玄烈道:“不碰你,只是拉你起来。”

刘玳还在犹豫,就被一拉带上了岸。不着寸缕的枯瘦身躯一览无余,他能感受到李玄烈的目光在缓慢游走,令人局促不安。犹如被登徒子冒犯的少女,刘玳有些慌乱地捂住了胸口。

山风来得不合时宜,刘玳被吹得打了个喷嚏。李玄烈也被这一个喷嚏惊醒,俯身替他拾起了衣衫披上,将要紧部位裹住后又将人拦腰抱起。

这突然的动作令刘玳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时却又已经被抱在了怀里。他锤在李玄烈肩头,挣扎道:“放我下来,又不是个瘸腿的,会自己走路。”

然而怀抱的手臂一箍,就丝毫动弹不得了。李玄烈从小军营中长大,刘玳自然比不过他的力气。

刘玳揪着他领子问:“你抱我做什么!”

李玄烈望着前方,嘴角却翘起,颇为无赖道:“我乐意。”

刘玳无言以对,只能被他抱着走回去。幸好夜间宫人都歇下了,也无人看到他这窘态。

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从汤池到寝殿的几步路李玄烈走得极为漫长,漫长到刘玳开始发困,昏昏欲睡间竟忘了是何人抱着自己。不知何时他已经枕在了李玄烈的肩头,呼吸也变得轻缓,羽睫颤动,将远方星斗融于朦胧目色里,渲染成了点点萤光。

在彻底闭上眼前,刘玳仿佛隐约听见李玄烈说了一句。

“要是能一直这样抱着你也不错。”语气太过温柔,许是困倦带来的幻觉,一瞬间刘玳要差点溺了进去……

月夜总是寂寥无声,等走到了寝殿时,李玄烈低头一看,怀中人已然睡去。

天无长久的晴日,山中总会有风雨之时。

历经多日炎热后,行宫外忽作狂风,近山上林木声萧萧,天空黑云翻墨,尽是山雨欲来之势。

恰逢风雨之日,京城异变陡生。

刘玳不知发生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李玄烈一早便离开了行宫,临走前也没留下什么话,只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