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尧取出信,发现牛皮纸已经泛黄。

信封上的钢笔字洇着经年的潮气,墨迹微微晕开,却依然清晰可辨:

「致永不会拆封的书虫小姐」

火漆印是朵茉莉。

云尧心中一颤。

她将两本书放在书架上,颤抖着手去拆信封。

拆开时,抖落几片干枯的花瓣,跌入在她裙摆。

「今日独自逃出庄园,搭上了开往北方的列车。

我的邻座是一位东方女孩,茶色眼睛,一头黑色长卷发,像是精致的洋娃娃。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双臂抱膝,下巴轻靠膝盖,纤细的手指翻动书页。

那本书厚重,约莫上千页,而她沉浸其中,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存在。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我身上,唯有她,连睫毛都不曾为我颤动一下。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忽视,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列车行驶了三站,我终于按捺不住,向她搭话。

她抬起脸时,茶色瞳孔里映出我的模样。那是种令人颤栗的美,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她却不为所动,疑惑地望着我,眼睛纯净地像是天使。

“要听故事吗?”我撩起头发,扯松领带,让锁骨暴露在昏黄顶灯下。

我太清楚如何展示自己的美,让对方惊艳沉沦。但这招,似乎对她也不起作用,或许小孩子根本不懂这些。

当她点头时,我带着报复的意味,故意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她听那些囚禁在高塔里的岁月,那些被诅咒的命运。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像是恶魔在引诱不谙世事的天使。

她果然如我所料,露出悲伤的神情,但很快,那悲伤化作坚定。她说,这个世界很广阔,不是只有高塔才是我的容身之所。总有一天,我会走出高塔,去见识山川河流、江河大海,去属于我的更辽阔的天地。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天使,而是我的青鸟,是我的救赎。

下车前,她将那本书送给我。我也想给她留下类似信物的东西,于是将叔祖父给我的蓝宝石手链绕在她的纤细腕间。

那时我在想:也许这样,我就能拴住她,让她不要忘记我。」

信纸在云尧指尖微微颤抖。

落款日期是十一年前的凛冬,恰是她来斯卡恩旅行,独自一人乘坐名为‘雪国列车’的日子。

信纸厚厚一摞,还有许多。

「致永不会拆封的书虫小姐:

今日在苏黎世美术馆,见到有人蜷成小小一团对着罗丹的雕塑哭。

街头速写的艺术家听完我的故事,送我一页未完成的素描被雨淋湿的青鸟,正在亲吻高塔里的恶魔。」

落款日期是八年前的深秋。

「致永不会拆封的书虫小姐:

此刻是凌晨三点,我守着漆黑的夜发呆。朝阳升起时的那抹红,让我想起你送我的书中见过的故宫宫墙,想起你在我掌心写下你的名字,想起你快要模糊的轮廓,想起所有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的东西。

若你某日途经我的深渊,可否为我停留一瞬?」

落款日期是六年前的夏日。

「嗨,我是Shea. 也是Isumi.

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过去六年,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终于活成了你喜欢的模样。

如果始终念念,又该从何忘记,将我带到你面前的,是念念不忘的回响。

幸好你在,而我,也在。」

信纸背面用钢笔潦草写着一行新墨:「终于,我要去见我的青鸟。」

落款日期是一年前的春天,三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