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袍入手的瞬间,秦放鹤便窥见了心底一丝缺憾。
“备车。”
大雪未止,碎琼满地,汪淙亲自在二门口迎接,看他过来,笑道:“父亲算准了你要来。”
进屋时,汪扶风正提笔作画,所画正是院中一株枝干遒劲的老梅。
听见他进门,汪扶风头也不抬,“世人?常说君子六艺,又有琴棋书画,余者倒也罢了,唯独作画一道,我?总不得其法。过去多年,不乏急于求成?,反倒不美,如今看来,原是火候不够。”
现在时机到了,火候够了,他的画作,竟也很能看了。
秦放鹤走到他身边一步处,垂眸细看,果?然大开大合,颇有疏狂之意,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只是一幅画,秦放鹤就?明白了汪扶风的意思:
他早就?看开了,并不在意。
但……
桌角的一支清香燃尽,汪扶风顺势收笔,退后两步左看右看,十分?得意,“甚好。”
扭头见秦放鹤欲言又止,十分?拘束,丝毫不见平日洒脱,模样儿倒有几分?可怜,汪扶风却?又笑了。
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对爱徒抬抬下?巴,语气温和,“让你师兄点茶。”
师徒父子三人?去内间榻上坐了,两侧都开着?冰裂纹小窗,抬头可见皑皑白雪衬红梅,分?外鲜亮。
汪淙点得一手好茶,顷刻间便得了一副鹊登枝,秦放鹤见了,只是苦笑。
内部?消耗,何喜之有?
汪扶风向后斜倚在靠垫上,一条腿屈起,端着?茶的手搭在膝盖上,“问心有愧?”
秦放鹤一怔,摇头。
问心有愧么?
倒也不是。
于公,他自认无愧百姓,无愧天地良心;于私……
“只是觉得抢了我?的东西?”多年师徒,汪扶风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见秦放鹤不说话,汪扶风便知?自己说中了。
“错了,那不是谁的东西……”
尘埃落定之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那个?空缺也非谁的囊中之物?,不是敌对派的,也不是他汪扶风的,更不是他秦放鹤的。
是朝廷的,是陛下?的。
既是未得之物?,自然算不得抢。
可汪扶风又突然话锋一转,“人?心肉长,若说我?半点不介怀,倒也枉称君子。”
虽说肉烂了还在锅里,可这锅子又分?大锅和小锅,莫说师徒,纵然是亲生父子,面对权力,也不可能半点波澜也无。
自己掌权和别人?掌权,差别太大了。
秦放鹤的眼神就?有些黯然。
是了,换做是他,想?得开是一回事,过不过得去,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一种恰恰因为太过亲近才会滋生的,非常微妙的情?绪。
“这是朝廷和陛下?的选择,”汪扶风看着?弟子,眼底是阅尽千帆的沉淀,“也是整个?师门,或者说我?自己审时度势后的选择。”
平心而论,他们师徒二人?相争,除了资历,汪扶风自问没有第?二样有必胜的把握。
若自相残杀,整个?董门都将被波及,届时率先反对的便会是他的恩师董春,还有昔日亲如兄弟的两位师兄。
所有一切的和气和睦和平,都在建立在门派一致对外的基础上,若有人?想?要打破这份宁静,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将瞬间化为敌对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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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太大,汪扶风不敢赌,也赌不起。
回首过往,他频频为这个?弟子骄傲,或许午夜梦回时,也偶有伤感,颇觉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