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大家都在继续往前走。
学生好奇地问:“温老师,那两个是你朋友吗?好帅啊!”
我弹了下她的额头:“小小年纪,先努力学习吧你!近代史都背完了吗?”
她缩了缩脖子:“别!今晚可是七夕!”
我说:“你早恋?”
“我单身就不能过七夕啦?我这不是一个人出来晃荡吗!”
也是,谁说单身就不能过七夕了呢?
我们结伴,慢悠悠地走在苗寨的石板路。周围的店家用大喇叭放着很有民俗风情的山歌,高昂清亮的女声响得很远。随处可见一些为了吸引顾客的小情侣活动,勾了不少人兴致勃勃参与。
我渐渐被周围的氛围感染,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我们经过一个摆摊画像的地方,学生走不动了。
这种摆摊画人物的随处可见,并不稀罕,但她却很感兴趣地问画师:“你画得像吗?”
画师是个秃顶老头,坐在一个自带的小马扎上,身前摆放着不少样品画像。他自觉这个问题是对他的侮辱,闭着眼睛傲慢道:“就算你不在我面前,凭描述我也能画个八分像!”
“真的假的?”学生不信。
但我却心动了。
“只凭描述?”我确认道。
画师信誓旦旦:“不信你花八十块来一副!”
学生直嚷着“骗子”,要拉着我走。我却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扫码支付了八十块。
画师立刻拿起笔,等待着我的描述。
我这一生到此,最遗憾的是没有好好与他说说话,也没留下过什么照片。人的记忆最无情,深刻也单薄,我怕会慢慢忘记他的模样。
脑海里浮现出我们的最后那一面时的场景,我说:“他是小麦色的皮肤,额头很饱满,嗯……右侧额角有一颗痣。单眼皮,眼窝要深一些,不对,这里是要再高一点……”
我一边说,画师“唰唰”地下笔。画纸上,一个人影慢慢成形。
画师按照我的描述修正,添补,那人也和我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
这八十块倒不亏。
“好了。”画师撂开笔,自信地把成果递给我,“塑封加二十。”
我接过画像,只一眼,泪水不自主地蕴在眼里,要很用力才能不让它滴落。
忽然,学生说:“温老师,你描述的不就是那个人!”
我顺着她的话蓦然回首,却见在某个店铺霓虹之下,站着一个高挑健壮的人影。
他头顶的灯光五彩变幻,映得他黑色的瞳眸灿若星辰。他的眼神也刚好定定落在我身上,脸上就随之出现笑意,纯粹的,没有任何杂念,一如当年。
我愣住。
这是梦境吗?
耳边出现画师的声音:“那个憨货啊,半个月前出现在寨子里的,脑袋不太够用,李大作者和他屋里的在出钱治。也是造孽哦!听说是山里人,脑壳笨没讨到老婆,父亲又死了,没人管他,到处乱走,不知道怎么来的。最开始嘴里只会乱喊‘阿幼’,别人还以为他是个小流氓……”
他后面的话飘散在风里,我再也听不清。
身边所有的喧闹都疾速褪去,我只能看到他欣喜地提步,似要向我而来。
“温老师,你怎么哭了?”学生细声细气问。
我没有回答她。
我常常幻想,如果当年在林中的最后一天,他没有返身离去,而是和我们一起逃出去了,会是怎么样。
这一刻,所有的猜测与幻想终于停止,像是夏日冗长的蝉鸣截然消失后心头骤获刹那宁静。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荷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