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烟问:“满意了吧?”
雉奴瞳孔里倒映着乱糟糟的人群,买人的卖人的,自卖的,哭嚎的,如群魔乱舞般喧嚣。以及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荧郎,疲倦的黑眼圈。打小在腌臜环境下长大的孩童,他仔细地分辨荧郎脸上有否厌恶、嫌弃、不耐烦或者是其它,却发现没有,只有还是孩子的他无法理解的沉重。
大概还多了一点。高大的荧郎在面对他与弟弟时,总是很有耐心且微笑着,但敏锐的雉奴冥冥中觉得他要是再继续此般大闹下去,温柔的荧郎便也会不再那么客气,会跟他的阿娘一样打暴他的头。令他多了些许畏惧。
雉奴便抹着眼泪,恶狠狠又不那么凶恶地回:“欺负阿娘的,全都是恶人!恶人!”
燎烟叹了口气,把野鸡崽儿抱入怀中。
东都周边的军队五花八门,立国初为分权制衡确是好事,但人员一腐朽则会乱作一锅粥。天子的,宦官的,小都统们的,军镇姻党们的。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疯魔。
最高军事部门的指挥官却是个宦官,底下的大小将军老爷们并不买账,指挥官便只想平衡好大小势力的关系,实权形同虚设。
除非天子主动下台,要求洛阳卫城的某节度使来清君侧,潜台词即将军把朕旁边的奸佞们咔嚓了,朕愿意当你的傀儡。但大家都不傻,没人想拿丁点家底干令诸侯的蠢事。时代不同,曹操过时了(比不了)。
燎烟心里知道,在纷繁复杂的势力里扒拉人,其实有些天方夜谭。他需要有上面人的门路。
这些,是用来安抚雉奴的。
人牙子市场跟城墙根下,有几面墙是专门用来张贴公文,包括一些穷凶极恶匪寇们的通缉令。
燎烟见那边攒挤的闹哄哄的,就过去看了一眼。多看一眼,燎烟就觉得自己眼睛恨不得瞎。多听一句,燎烟就觉得耳朵恨不得聋。
原来是其中正更换了一份崭新的通缉令,白纸黑字,专人把守,敲锣打鼓。令人发指!!
通缉令上写河东道陈大节度使遭遇刺客刺杀,重伤要死。让刺客速速自首,争取从宽发落!过期不候!
便有人嚷嚷谁来能杀大魔王,莫非美人刺客吧?陈节度使恶名天下皆闻,哪位英雄能这般猛?
看热闹的便有人说书一样,解释说这份神奇的通缉令不止这一份哦,跟天气一样无常,昨天大骂刺客大胆,今天让人自首,明天便让刺客赶紧死外头,后天就是要打杀刺客全家。精彩绝伦,精彩绝伦!
刺客:“……”全家已死,勿cue。最近风沙杨絮狂飞,还好蒙着脸出门。虽然不可能有人认出来他,但就是莫名地丢死人,且脚趾头开始尴尬地抠地。
大概是东都的部门有陈茗的人,可以明目张胆搞事情,才把这般神经病的文书海量散发。
其实不止,陈茗在坚定地认为自己被抛弃了以后,何止恼羞成怒,让手下的人在每座可以搞事情的大城里,都发了十份无限期、内容不一样、但通缉同一名所谓刺客的通缉令。十天一轮回轮着置换,保证不重样。保证天杀的烟奴绝对能看得见。
最后一份尤其独特,陈郎主把自己的脸绘了上去。其实有些失真,陈郎主真容一般人不得见,画师放弃形神兼备,只把他的眼睛画得神妙。导致燎烟每每路过,都如芒刺在背。
魔鬼一样阴魂不散。半夜睡觉都在鬼压床。
床头有影子覆盖过来,陈茗披头散发坐在床边盯着他。
幽幽地说:烟奴,跪下。
燎烟喘了很一会儿,垂死惊坐起,一巴掌呼过去,骂:滚!
陈茗幽幽退回暗影。
燎烟满身冷汗被吓醒了,忙抱起桌上的酒灌下去拍拍胸脯压惊。并决定明天找老道买点符箓。
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