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郎的舞曼曼且笨拙,歌喉呕哑嘲哳。蛾眉曼脸难为情。又或冰冷,又或炙热。

舫上的人们听见鼓点,本前来寻个乐子,不消多时窗前甲板便趴了许多人,月光凉夜里指指点点。

但福福看见笑意盈盈的荧郎,她的情绪却突地酝酿出了巨大张力,从稚嫩的身躯缓缓蔓延开来,变作宏大的肉眼见不着的霓裳羽衣,抓捕了所有人的心神。令脏污的人、卑鄙的人都沉静下来观一支独一无二的舞。

蒋荧客说的对,福福果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郎。

折腾到大半夜,舞毕人散,拍鼓的瞎子带着鼓也离去,燎烟替福福关上了门窗。他开始在脑海里构图怎么样地下笔调色,准备明日一回布政坊的客舍就操笔画像。也不知道坊间的武侯所能不能替他追回那五贯钱?五贯钱也许足够福福很好地生活一阵子。

至于他自己,还有多余的盘缠,置好产业后也许可以接纳一个福福?

哎,今天过得可真是波澜起伏,大悲大喜。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婴童的哭声,福福“哎呀”一声,连忙抱起孩子,袒露乳房喂奶。

燎烟震惊:“你还有个孩子?”

福福点了点头,不顾燎烟死活地说:“我有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才六个月大。”

燎烟再震惊:“你才十七岁!你就生了两个孩子?”

福福哈哈地笑,笑得花枝乱颤,回:“没办法,这两个孩子命硬啊!我打了好几次都没打掉,只能生下来养喽!”

那婴儿黑如曜石的眼睛在看见燎烟后,转哭为笑,冲他咯咯地笑。

福福笑着说:“看来鸦奴很喜欢荧郎呢。”

“鸦奴鸦奴,是不是很喜欢荧郎?”

福福再次不顾燎烟死活,把婴儿强塞进燎烟的怀抱里。婴儿伸出两只嫩藕似的手臂挥舞,抓着燎烟的头发逼他低头,对他笑。

燎烟便也笑了,问福福:他怎么叫鸦奴?

福福说:这是他的乳名儿,我另一个孩子叫雉奴。一个乌鸦崽子,一个野鸡崽子,都好养活!难道荧郎就没个乳名,任你的父母亲人使唤?

这时另一名叫雉奴的男孩儿睡眼惺忪地从内里走出,细声地唤:阿娘,雉奴想尿尿。

又在见到燎烟后,露出了一个不符合稚童的神色,近乎于某种对于溃烂世界的恨与狠,导致每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人都会是被他所憎恨的人。

燎烟:“……”

这孩子四岁?

次日一大早,花舫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是一大堆官差过来查户索税,舫里的男郎女郎们哭天喊地。

说:官爷呀没有啊,我等可怜人在此落脚,哪来多余的钱交税?这是要苦杀我等啊!

官差就抖着满脸横肉,说:安家税,安保税,卖身税,哪样税不是税?少废话,按人头算,一人一贯钱!

他们说:天啊,我们一个恩客给的缠头也才二十文,哪来的一贯啊!杀了我吧!

刚在岸边洗漱完的燎烟再度地茫然与无语。

第40章 39荧客东都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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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舫的人是真交不上钱,无户无籍。他们要么是逃奴,要么便是他乡战乱失了身份沦落至此。

官差们便把这些人上了枷,揪着人要去做苦役。本来劳役是良家子们每年的义务性劳动,可惜很多平民失去田地,沦为佃户、客户,被记在贵族名下替他们种地服役。正规官府机构便抓不到足够的人。

洛阳城四围有墙垣或者地道,或者宫室都需要修缮。

燎烟便知道了:官差们索要钱财只是个顺便,抓壮丁才是他们的要务。

他从河东档案里翻阅过那些难缠的案例,抓人的毫不违律。说句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