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走进正堂,沈相便屏退了下人,温声问道:“太子谋逆那夜,你可有被吓着?”

“看你这模样,应一连几日都没休息好?”

沈晗霜神色微顿,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爷爷分明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却还是先问了此事。

沈晗霜以为那夜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和叛军的溃败而结束了,可直到爷爷担忧地问起,沈晗霜才意识到,自己后怕至今。

的确如爷爷所说,自那日开始,沈晗霜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每晚都会梦到数不清的刀剑,鲜血,尸体。甚至很多时候,梦里的她也会成为那些残缺尸体中的一部分。

沈晗霜一直以来都被沈家和明家保护得很好,从未涉险,也从未离死亡和血腥那么近过。

仅一门之隔。

门外杀红了眼的叛军和奋力搏杀的王府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门内,作为王府的世子妃,她必须坚定而冷静地站在人前,不能露怯,更不能退缩分毫。

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府中,王妃的身子弱,她便必须撑起来。

她也的确做到了。

那夜王府没有乱,一切都按照她和祝隐洲赶去东宫前所做的安排进行了下去,后来她派出去的侍卫还救下了王府附近几座府邸的许多人。

可她也的确是怕的。

命人清点伤亡情况时,沈晗霜发现落在纸页上的很多名字她都有印象。

她曾做主为其中一个家贫的侍卫提前支取了半年的月银,让他能尽快带他的母亲去看大夫。

有个侍卫与王府内一名无父无母的侍女两情相悦,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是沈晗霜亲自为那名侍女置办了一份嫁妆。那个侍卫前几日还特意来同沈晗霜说,他的妻子已经有喜了。

还有个侍卫,虽家中世代习武,但他偏偏更爱读书写字。沈晗霜路过时曾无意中听见他躲在柴房里背书。得知前因后,沈晗霜考了考他的学识,见他的底子确实很好,还鼓励他去参加明年的科考。

每年冬时,沈晗霜都会支一笔银子为每个在王府做事的人置办两身过冬的厚衣服,不算名贵,但能御寒。

沈晗霜曾听春叶和她院子里其他几个侍女聊到过,有几个侍卫格外高大壮实,冬衣都买不到现成的,只能多花点钱找店家定做。

而这些侍卫,都死在了那个血色如墨的夜晚。

沈晗霜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尸体,却每夜都能梦到他们还活着时的模样。

并非是老天残忍,死的恰好都是沈晗霜认识的人。

而是那晚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他们恰好都在其中。

那夜王府内没有伤亡,皆因守在府外的他们以命相搏。

沈晗霜离开王府前的这几日亲自安排好了每个牺牲侍卫的身后事,却直到此刻都不能,也不敢忘记那些名字。

沈晗霜不敢想,若那晚王府被叛军攻破,若有更多人死在她面前,若她和王妃也不能幸免……

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时,沈晗霜会忍不住想,若她也死了,曾与她同床共枕的祝隐洲应还会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但沈家和明家一定会处处都是悲伤的身影。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留在王府,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旁了。

生死难料,可即便是死,沈晗霜也想死在那些爱自己的家人身边。

几日过去,一直强撑着不愿流泪的沈晗霜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爷爷,我害怕,但我不想哭,也不能哭。”她压抑着哭腔说。

沈相心疼得厉害,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都过去了。”

“没事的,爷爷在这里。我们沈家的三姑娘当然可以害怕,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