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昱这些年对这杯酒已形成依赖,不喝上一口,压根睡不着。
老?仆照旧替他斟了一杯,程明昱一口饮尽,过甬道,来到琴房。
抱厦之外,是一片茂密的细林,这个季节竹林早枯,为了续上这一片景致,程明昱后来在此地间植几颗老?君梅,如?今梅枝横斜,薄薄的雪色里微冒出些许绿意,是凛冽寒冬里唯一一点新意了。
程明昱的琴房就在竹林深处,竹林之外更有?蓊郁葱木,层层叠叠的树叶掩下一片清幽,平日?这里的琴声是传不出去的。
程明昱是程家的嫡长子,打小受得是最好的教育,从?会用筷子开始便摸琴,积年下来,早已是音律大家,当年北齐在边境演武,给大晋施压,他就曾用一首破阵子给将士们助阵。
比起书房,这间琴房称得上狭小,也没几件摆件,屋子里并未点灯,程明昱下意识阖上双目,修长的手指覆上琴弦,一连串流水般的音符便从?指腹下滑出。
没有?琴谱,谈不上节奏,随性而弹。
双指如?飞,从?西?角一路滑至东南,速度越来越快,琴音恍若一片刀光剑影从?当空划过,渐而又顺着东南往上回拨,这下似珠玉落地般,每一下铿锵明锐,抑扬顿挫,如?此来回大约十来次,到最后右手尾指往下一滑,尾音戛然而收。
这片天地都静了。
汗顺着额尖密密麻麻往下落,程明昱双手撑琴深深呼吸。
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您...辛苦了...”
事后她匆忙追过来,葱玉纤细的手指扶着一盏茶,送至他跟前,昏朦的光影在她白皙的手背落下一层绒光,那里还有?未退的细汗。
他甚至没去瞧她生得什么?模样,余光倒出她身影,她细喘吁吁,像是被雨打湿的娇花,颤巍难支。
这种事,她跟他说辛苦了?
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他头也不回离开。
睁开眼,窗外细雪霏霏,梅枝婆娑,一晃十八年过去了,梵界视十八年为一轮回,那么?此时?的林中雪亦是那年雪,如?此,也算共白头。
怔惘间,身后甬道末端的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老?仆沧桑的嗓音传来,
“家主,三小姐亲自?给您做了夜宵送来。”
老?仆推开门,入目的是一条极深的甬道,程亦安拎着食盒抬起眼,看到那道修长的身影陷在黑暗尽头。
第39章 第 39 章 一声爹爹,什么都能应她……
他一袭白衫, 仿佛坐在时与?光的边界,仿佛被遗落在世界尽头,他猝不及防回眸, 眼底那一抹苍茫像是深冬的幽寒拂掠不尽。
程亦安心猛揪了下, “父亲...”
这样的程明昱让她觉得很?陌生, 可冥冥中又觉得这才是真实的他。
老?仆递给程亦安一盏风灯, 随后将身后的门掩好,程亦安提灯缓步往前?。
她并不知抱厦后还有这样一条甬道, 外头被葳蕤草木掩盖,里?头却别有洞天。
慢慢的离得他更近, 那张脸也变得更清晰, 真是看不出一丝老?态。
这不过?是一间木质的琴房, 两丈见方,摆设也并不起眼,唯独北面有一四方琉璃窗, 窗外雪若鹅绒漫天飞舞,衬着木屋像是一方遗世独立的小天地, 不受万物纷扰。
程亦安收回视线, 将风灯搁在桌案, 食盒也放上,望着程明昱讪笑,
“这么晚打搅您真是罪过?。”
这段时日?程明昱太?忙, 白日?压根会不到他。
此?时的程明昱已恢复一贯神色,想是方才抚琴过?于尽兴,眼下他眉目仿歇着煦晖,端坐在墙下一把木凳,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