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虽然霉臭难言,却隐隐有流动之意,显然平日有人进来。当下拔了一根头发放在眼前,循风而行,果然发现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门栓打开,一半虚掩着。往外一推,只觉一阵湿冷的水气掺杂着刺鼻腥臭迎面扑来,似是腐肉变质多日,又似便溺沉垢陈年。众人掩鼻不迭,几个捱不住的已经干呕起来。
屈方宁放眼一望,见面前白雾森森,伸手不见五指,比方才那个地洞更阴黑十倍。他一手掩鼻,一手戴上黒木弩,极力抬起火折,向前照去。只觉脚下黏湿,似在河边;面前流水潺潺,想来是地下河流之属。水中有轻微破水扑动之声,心中还喜了一喜:“既有鱼,想必是条活水。”只是道路不明,难以前行。旋将火折绑在箭头,按下弩箭机关。一点火光破空而去,如流星短暂划破黑暗。微光之下,只见所处地室无限开阔,尊称一声地宫也不为过;眼前黑水隐隐,将众人立足之地完全围困,似是一个深潭。潭面宽广,足有三四丈以上。潭水中漂满碎骨、肉屑,潭边积满黑色浮沫,臭气逼人。火光过处,只见十来头嶙峋怪兽同时从潭水中冒出,身长足有一丈,一身粗砺黑甲,牙齿森白如锯,两只血红的眼珠直直盯着岸边众人,凶光慑人。
刹那间,人人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甚么东西?”
忽听当的一声,一名黄皮骨瘦的春日营士兵手中瓷盒掉了下来,浑身哆嗦着向后退去:“鳄……鳄鱼!”
乌熊连忙一伸脚绊住他:“甚么鱼?能吃不?”
那士兵名唤都仁,素日以博闻强记著称,当日曾一眼识破柳狐白鲨皮水靠。此刻却几乎已经吓破了胆,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吃、它什么肉都吃……人也吃!”
乌熊哈的一笑,狠狠喷出一口唾沫:“吃老子?老子先吃了它!”唰啦一声拔出腰刀,向潭中群鳄示威般挥舞了几下。一头巨鳄恰好来到潭边,懒洋洋打个哈欠,露出一张半人多高的血盆大口来。乌熊骇了一跳,嘴硬叫道:“你来,老子不怕你!”实则已经向后缩了一大步,准备随时逃入石门之后了。屈方宁一脚将他踹开,寻问鳄鱼习性。听说凶猛异常,无肉不欢,牛羊、獐鹿乃至熊罴、犀象,皆能在转眼之间撕碎。心想:“看来燕飞羽是要把咱们留在这儿喂鳄鱼了。”即率众返回,掩上石门。必王子得知潭中有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觉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冒火。门外群鳄也渐渐躁动不安,水声乱拍不休。乌熊饥火难捱,噌地站起,掏刀道:“我去宰头鳄鱼来!”屈方宁躁道:“少给老子生事!”乌熊只得坐下,咕哝道:“鳄鱼杀不得,那就只好吃马了!”说到吃字,忍不住吞了口馋涎,眼睛向必王子那边一瞥,压低声音道:“不然,干脆吃点人肉算了?”
屈方宁不耐烦理他,自己闭目养神,以免消耗体力。心中琢磨:“燕飞羽巴巴地找了这么个神仙圣地,多半舍不得饿死咱们。”再捱一二个时辰,果然翻板旁微微一动,一道碗口粗细的光柱随之射下,似是头顶一个铁盖被人揭开了。屈方宁立即跳了起来,连声叫道:“喂,喂!”头顶那人不言不语,径自将一团东西投了进来。就光一看,却是一包血淋淋的肉块,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肉块投在地上散开,人人只闻见一股腐臭,显然是早就坏了的。乌熊叫道:“你站住!肉都臭了,叫人怎么吃?”那人更不答话,将手一撒,丢下几张又干又硬的馕饼来,有两个边上还长了绿霉。最后啪的一声,扔下一个干瘪瘪的皮袋。袋中装了少许清水,分到每个人头上,只够勉强润喉而已。扔罢,盖上铁盖,一径去了。屈方宁几人叫得喉干舌苦,何尝有人理会?
众人无奈,只得蹲在地下,瓜分这嗟来之食。听鳄鱼纷纷出水,扑腾声愈来愈大,心中均自惴惴。乌熊啃了几口饼,瞟了几眼地下腐肉,忽道:“老大,他是叫咱们……喂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