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在他的怀里断了呼吸,临死前同他说了很多话,章璎忽然喃喃自语,“陛下啊陛下,您看看这天下,还是四分五裂了,您说我这一辈子值不值?”
他对不起死去的皇帝。
他这辈子只对不起那一个人。
而那个人除了对得起他,却对谁都不起。
可笑又荒谬的缘分。
他生命中的所有大事都发生在冬天,或许他将来也会死在一个冬天。
他笑了笑,对骨左说,“我累了,你背我出去透透气。”
骨左背着他在背上,像背着一团雪。
“你怎么这么冰?”
这个汉人好像要死去了。
但他说了自己不会死。
“有人可以等待,是什么感觉?”
他问骨左,趴着在骨左的背上,发丝掉下来几根,带着冰凉的香气。
骨左挠了挠头,“大概就像完成任务的时候我知道骨右会等我吧,但他现在在中原的牢房里,他会自己想办法出来的,我知道。”
章璎头埋在骨左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我没有人等,因我知道没有人来。”
骨左替他撑伞,被他冰的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会没有人等?很多人对你好,他们都会来。“
章璎摇头,”他们不会来,因为章璎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李徵选择了国家,章荣海选择了家族,章珩选择了温蓝,戚淮择了战场,萧烈选择了欲/望。
那些说过爱他的人都食言了他一无所有。
其实在他心里,这些人也不是最重要的。
只有小宴最重要。
小宴会奶声奶气地说,“章明礼是最重要的人。”
沼泽一样泥泞的过去,肮脏不堪的流言蜚语,努力也逃脱不开的宿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污土中去了,变成一朵丑陋的花。
他惯常抱有希望,也惯常抱有绝望。
章璎被骨左放了下来,靠着墙,吹着风,头发丝飞起来,像一幅陈旧的画。
他看雪花从天上来,伸手接住,这世界白茫茫一片,他的心里也白茫茫一片。
“你替我去拿件外套吧。”
骨左把伞递到他手里,他没有接,骨左便把伞立到一边。
等骨左拿到外套的时候,他看到章璎昏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身体与雪融为一体,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在那里。
章璎着了凉。
他病了几天,又好起来,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骨左心惊胆战地盯着他几天,终于放下了心,萧烈又一次打仗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回来许多中原的物件儿,章璎没有看一眼,盯着萧烈的样子看得他心虚。
萧烈哄他,想给他摘天上的星星,可章璎什么都不要。
他就像一个冰雪做的人,他的血被耗干净,只剩下皮肉,皮肉也孤零零的,让人心疼。
骨左时常想,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光看着背影都让他想哭泣?
大概是太可怜了吧。
像是一件好看的瓷器要缓慢碎了,先是裂开一道缝隙,然后裂开整个口子,最后投入炭火中烧毁,旁人看着却无能为力。
萧烈哄不好人,不过几日又气冲冲地走了。
骨左后来还是寻了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了耶律德让。
少帝的神情波澜不惊。
章璎现在名义上是舅舅的人,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但他会想办法。
会有办法的。
让他脱离痛苦的梦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汉书记,燕平二年三月,江临失守后朔方,边宁,长庆三城接连沦陷,战火从北方烧向中原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