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一片辛夷树,小时候母妃偶尔会带我来此,在树下呆站半个时辰,然后去附近的尼姑庵坐坐。我不知道母妃为何来这里静站,而且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却很喜欢亭亭玉立的辛夷花,总会捡一大包嫣红的花朵,带回宫里,让宫女制成干花。

雪儿和霜儿远远地站着,我站在辛夷树下,泪如雨下。

辛夷凋谢,满地残红。

石头哥哥也许来过了,却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了。

他一定很生气、很生气,那双俊俏的黑眼一定会布满杀气,怒瞪着我,质问我:“为何失约?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

石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幸好,你我不会再相见,幸好,你不会看见憔悴苍白的我。

那时,秋风凉爽,丹桂飘香,淡天一片琉璃。

那时,回廊晓月,皓辉千里,梨花雪乱中庭。

那时,金兵还没有南下伐宋,汴京城依旧繁华风流。

宣和七年,八月。

汴京,蔡府。

皇姐顺德帝姬下嫁蔡景长子蔡坚诚,大喜之日,金兵南下的消息尚未传来,汴京城再开帝姬大婚喜事,红妆铺延,喜乐震天。

蔡府热闹喧哗,满朝文武皆来贺喜,因为蔡景正得宠,这等喜事,自然纷纷来贺。

作为顺德帝姬的手足,康王赵俊到府庆贺,我乔装成男子跟着六哥来凑热闹。

不过,宫宴看得多了,蔡府的喜宴也没什么好玩的,夜幕刚刚降临,我就觉得喜宴了无生趣。

六哥被文臣武将拉着闲聊,我趁机溜向西苑,想在顺德皇姐的新房玩耍玩耍。

西苑静悄悄的,偶尔有侍女下人端着东西走过,也不理睬我。

行至红木桥上,突然听见一声断喝:“来着何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转身看去,却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公子踱步而来。

此人身量极高,比六哥高出半个头,身板结实,身穿无纹无绣的石青长袍,头戴幞头,面相有点北人的粗豪,却不掩他的俊美,尤其是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漂亮得惊人。

猛然发觉自己呆呆地望着这位与六哥姿容不相上下的公子,我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睛。

“这是西苑,你在这里做什么?”年轻公子站在我面前,高出我一个头。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我感到他的身量给我的无形压力,反感于他的嚣张气焰。

“若是宾客,偷偷摸摸地潜入西苑做什么?难道你想拐跑新娘?”

“你也偷偷摸摸地潜入西苑,莫非你也想拐带新娘?”

“喂,你为什么鹦鹉学舌?”

“真好笑,你能说,我就不能说吗?”

我真弄不懂,这么一个大丈夫,竟然跟我一个小女子扯着嗓子叫嚷,真不害臊。

他眯起眼睛,低下头盯着我,我心慌起来,担心他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看什么看?”

他窃笑道:“我怎么觉得你……”

“我怎么了我?我怎么了我?”我羞恼地推着他,步步紧逼。

他步步后退,却没想到,我只是那么一推,他就立足不稳地掉入桥下的碧湖中。

这人也太脆弱了吧,被我一推就掉入湖中,太好笑了。

我趴在桥栏上,笑吱吱地欣赏着他在湖水中沉浮,不失时机地嘲讽他,“再骂我呀,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就不骂了呢?”

他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大声喊着“救命”,无暇理会我的嘲讽。

这会儿西苑一个人影都不见,除了沁福帝姬。我不救他,他就被淹死吗?

他真的不识水性吗?假的吧。

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