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房中出来,群臣恭敬行礼,我示意无需拘礼,他们继续低声闲聊。
李容疏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叶梓翔则站在门前,望着暴风骤雨、波涛汹涌的海面,眉宇深凝。他一旁的书案上,砚台压着一叠白纸,白纸上的墨迹正是他清朗峻拔的字。
我拿起来,翻了翻,这些词作都是他于建康南下后所作,忽有一阕《石州慢》引起我的注意,我仔细品味着:
石州慢
己酉秋,吴兴舟中作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
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
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
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该词悲凉、沉郁、忧愤,读来精神一振,心神震荡。
该词作于吴兴船上,当时正是深秋时节,秋雨骤下,乌云翻滚,暮鸦惊飞,整个天地暗如黑夜,风雨飘摇,树影迷濛,词中所写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历历在目。
叶梓翔感于二帝被金贼所掳,借词直抒胸臆,立志报国,驱除贼寇,迎回二圣,彻底洗却大宋子民所遭杀戮的血污,无奈六哥一味南逃,并无用兵北伐之意。
身为武将,自当身在前方作战御敌,与敌厮杀,即使战死沙场,也是光荣。
自带我南归后,叶梓翔再没有在前线抗敌,而是护我于左右,想来他很烦闷吧。
待金贼退兵,我一定想法子令六哥驱兵北伐。
夜深了,狂风暴雨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诸臣散去,各自安歇。
雪儿和霜儿在房中陪着我,被东摇西晃的船摇得头晕脑胀,不停地抱怨着,后来也禁不住困意,睡下了。
亥时,有士兵乘舟来报,完颜弼率军攻陷明州,趁此雷雨交加之夜,乘胜攻破定海。金帅完颜弼立即令金将收集我军逃亡时来不及烧毁的船只,组成约百艘的船队,扑向台州章安镇。
叶梓翔没有惊动其他人,叫醒李容疏,向我禀报前方战况。
形势岌岌可危,难道我已至穷途末路了吗?
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头发和衣袍仍然被雨淋湿,仿佛刚从水中捞出。
他的神色分外凝重,道:“完颜弼穷追不舍,决意活捉陛下,长公主,御舟危矣。”
李容疏沉着冷静的神色与外面的暴风雨形成鲜明的对比,道:“叶将军莫急,御舟泊于海中,金贼擅弓马骑射,若以舟来袭,必定不熟水战,士兵手忙脚乱,其作战力必弱,军心必溃。”
完颜弼认得我,若是被他抓了,他一定掳我北上,交给完颜宗旺。
我竭力压下在四肢百骸流窜的恐惧与慌乱,问道:“若金贼来袭,如何抵御?”
二人将浙东沿海舆图铺在书案上,反复研究。
叶梓翔剑眉深锁,沉思片刻,道:“长公主,末将以为,要么航船南下,要么在此迎敌。”
在此迎敌,护驾精兵只有一万五,而且也无足够的船只装载士兵以御敌。
“航船南下,金贼必定穷追不舍。”李容疏道。
“那便在此迎敌。”我决定破釜沉舟,与金兵决一死战,虽死犹荣。
“假若张弓率海船水师前来,金贼不足为惧。”李容疏玉朗的小脸闪现出惊人的将帅风采。
“张弓不来,我军无船作战,仍是无用。”叶梓翔咬牙道。
“长公主,为安全计,先行南下,避兵锋芒。”李容疏看着我,眉宇间风平浪静,目光平和,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令我无法拒绝。
我不想懦弱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