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

鱼附俯视着那因疼痛痛苦挣扎的解玉, 心中憎恶愈浓。

那种眼神, 他看惯了。

不屑地蔑视, 还有居于高位的傲然, 好像谁都可以践踏他。

“他与那些伤你的人没什么不同, 甚至更为恶毒。”

鱼附半跪在地上垂着手，指尖不住打颤, 手背上有青筋起伏。

他替裴寻今挡住了雨, 怨毒的视线却仍钉在解玉身上。

是, 更为恶毒。

因为解玉竟妄想抢走他最重要的人。

那心底的“鱼附”轻笑了一声, 调子放得慢而懒散。

“现下正是时候，何不趁此机会了结了他。”

――正是时候。

鱼附垂下眼帘，原本深蓝的瞳孔逐渐变得漆黑。

雨丝渐大，打在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上, 可他不觉得冷。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躬下了身，将裴寻今抱在怀里。

“寻今, ”他压低了身子, 鼻尖碰着她, 亲昵道，“我杀了他, 好不好？”

后者因毒发意识模糊, 哪里听得见他说的话。

鱼附便转向了解玉。

他感觉自己失控了, 回过神时尖利的爪已经掐在了解玉的脖子上。

稍一用力, 便有鲜血汩汩流出。

收得越近，手下人的呼吸就越浅。

“鱼……附……”恍惚中，裴寻今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竭力撑开眼皮，气若游丝。

哪怕意识不清醒，她也看出来鱼附是有入魔的倾向了。

鲛人天性里藏着残忍，而独处压下了他的心性。

但如果入了魔，不仅会伤害别人，更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在磐鹤池那样纯然善良的少年，不当被魔心折磨。

鱼附明白她的意思，他分外认真地询问：“欺侮我的人，为何不当死？”

“会好的，往后会好的。”裴寻今低喘着气，竭尽力气道，“坏事……当头，也有转运时，我会……会陪着你。”

一句话散了全部的气力，她痛苦地缩成一团。

不是劝他无底线地向善，而是一旦开了头，入魔的道就再也停不住了。

他还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不当变成这样。

鱼附心中大震。

这是他曾对她说过的话，他万没想到她还记得。

那轻柔的指腹压在手背上，让鱼附一哽。

他一直清楚，自己是生了心魔。

长久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踽踽独行的，苦和痛都由自己受着。

可她把他带出了磐鹤池，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他。

鱼附死死地闭上了眼，最终，他松开了那掐着解玉脖子的手。

“好，我听你的。”

现下，他朝心魔坠去的刹那，又是她捞了他一把。

他俯下身子，宛若虔诚的信徒。

然后，他紧紧拥住了她，力气大到仿若想要将她嵌入体内。

“寻今，说好了，别抛下我……”

眼角逐渐湿润，与雨水混作一片，他低声喃喃。

“再无其他人了。”

他对自己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他从不是她眼中的善，只是没有能力作恶罢了。

他说得出活在当下这样的宽慰之语，却从来不信，也不会信。

魔心本在，他早就被苦难折磨成了一条疯狗，不过被怯懦压着，连尖牙都不敢露。

而今，当森冷的牙露出时，拴着脖子的链子便交到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