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今挣出他的怀抱,又将他推远些。

看着那神情木讷的人,她试探着唤了声:“师兄?”

荀随眼睫轻颤,意思是听见了,却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反应。

她又说:“师兄,坐着好不好?”

荀随像是被设定好了指令一样,一句话不说,乖乖地坐在了草地上,背打得直。

裴寻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她蹲下身,问:“师兄,身上的伤口疼吗?”

荀随定定点头。

“哪里疼?”

没了反应。

裴寻今便耐心地抚着他的额:“头疼不疼?”

荀随听话地摇摇头。

指尖下移,落在了鼻尖上。

“脸上疼不疼?”

又摇头。

再下滑,轻轻戳了下他的喉结。

“脖子呢?疼不疼?”

荀随的脸上浮了薄红,喉结上下滚动。

他迟疑片刻,才轻轻点头。

裴寻今想,倒也是,头部没有多少伤,从脖子开始,伤口就变多了。

她又往下移了些,游移在血符文的纹路上。

“身上的伤可疼?”

荀随的呼吸急促了些,脖颈上的青筋跳动。

他小幅度地点着头,眼睫颤动得更快了。

裴寻今收回手,望着师兄。

他的神情中旖旎未褪,因着过分坦率,反而有惹人心怜的无助感。

受封印的影响,他所有的反应都由心而发。

裴寻今不再问他,而是向他体内注入妖息,耐心地引导着那些杂乱的气流。

她起先以为,师兄失控是所有气流交错碰撞的结果。

但时间长了,她便发现,除了不断冲撞作祟的魔息,其他的内息都分外平稳,且在不断与荀随本身的灵息融合着。

就连她送进去的妖息,也被那些气流吞噬、交融。

而那股魔息,却是她无论如何也平稳不了的。

心觉讶异,裴寻今继续往里输送着妖息。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荀随体内的魔息仍没有平复。

忽地,有一道打趣般的调笑在耳旁响起――

“小妖女,你往他体内送再多灵力,也是往篮子里倒水,得了场空――那魔息是由这傻子的魔心所生,旁人化解不得。反倒便宜了我们这些死人。”

那人语气颇为轻快,就连把自己称为“死人”,也带着莫不在意的适然通脱。

裴寻今一愣。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见过。

可偏又想不起来。

她抬起头。

不知何时,荀随的身边站了个人。

二十上下的青年,模样不凡,头发用木簪随意挽着,耳边垂了一缕。

明明穿着道袍,却是吊儿郎当的笑,显得几分骄狂。可眼角又微微下垂着,看什么都漫不经心。

裴寻今的眉心一跳,她倏地起身,拔了剑往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他。

她惊愕吐出两字:“花川?”

“你认得我?”花川眉一挑,笑出声,“我便说么,死得早也有好处,自当名垂千古的――你呢?你是哪里的妖?守着这规规矩矩的小道士不放,莫不是喜欢他?”

裴寻今的错愕半点未消。

她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又是一处蜃境。

可她对花川又没什么执念,她的蜃境里又如何会出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