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干细得仿佛是在骨头上绷了层皮,又套了件惨白衣裳,好像下一秒就睁不开眼了。
还有那对眼珠子。
往常,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有所分别,透亮的瞳仁好似沾了水光的桃花瓣,压着情。
偶尔眼含狠戾,便如野原上刮来的风,泱泱见狂。
可目下,鱼眼睛一般的圆球从眼眶子里鼓出来,又布满了血丝。
目光也在混浊里浮沉着,看什么都无力颓然。
和之前的小孩儿说得一样,实打实的病秧子。
一见着她,解玉便剧烈挣扎起来。
眼中是暴怒、抵触,还有不大明显的害怕。
唯独不见熟悉。
裴寻今也不奇怪。
他已经陷入了暴走,在精神境里认不出来人是正常的。
她伸出手,先是帮他解开了嘴上箍着的锁链。
他的嘴磨得又红又肿,还破了皮,抖得厉害。
嘴巴刚获得自由,他便剧烈咳嗽一阵,大有把肺给咳出来的气势。
等咳得额角鼓出了青筋,他勉强平复下来,然后扯开磨哑了的嗓子吼出一句――
“滚!!!别靠近我!”
说着,又开始剧烈咳嗽。
咳嗽停了,喉咙里就咕噜出野兽一般的嘶嚎,眼底烧着赤红。
在他的意识里,眼前的人跟弓崇他们没有分别,是来欺负他的。
是坏人。
裴寻今用袖口将他脸上的污泥擦净。
“解玉,听得见我说话吗?”
冰凉的指腹轻擦在脸上,让解玉浑身一颤。
他的眼中划过片刻清明。
在那一瞬,他好像清醒了过来,愣怔地看着裴寻今。
但很快,他就又陷入混乱。
意识中,他还是幼时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同伴嫌弃,家人的过分关照,还有沁进血里的药味儿,被周围人暗笑的愚钝……
所有的不痛快都在无限放大,就连原本不在乎的东西,也变成了扎进肉里的一根刺。
而现在,好像只要不作挣扎,放逐自己沉溺在这些不快中,他就会变得轻松。
可他不愿。
痛苦就该受着。
哪怕被敲碎了骨头,他也要咬着牙一块一块拼回去。
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难受。
见他又开始挣扎,裴寻今索性放弃叫他。
她绕着床转了一圈,随即便在另一侧的床头处发现了一条细细的绳子。
黑色的,说是绳子也并不确切,更像是光凝成的线。
一头拴在了解玉的手腕上,另一头则伸向了旁边的大树。
黑线和蛇一样在大树上缠绕了无数圈,裴寻今细细看了,然后便往大树后面走去。
随即,她愣在了那里。
在解玉的精神境中,只有眼前的一棵树还生机勃勃。
高大,伸出的侧枝蜿蜒出绿意。
树干上攀爬着藤蔓,裴寻今觉得这些藤蔓瞧着眼熟,但她没功夫去细想了。
黑线缠绕侧枝,然后垂下。
末端,吊了一个人。
那人被黑线栓住了脖子,吊在树上,闭着眼毫无声息。
诡异的是,那人也和解玉长得一模一样。
裴寻今下意识转过身――
身后,解玉还在挣扎着,四肢已经被链子勒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