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苍白病弱的手,猛地攥住床榻边沿,头痛欲裂。

昏迷前的种种,重又在眼前浮现,记忆里此时能想起的东西串成了一条并不完整的线。

少时江南云家绣楼里,被夺去的马鞭,被打断的倔强。

认了命后,哭着上花轿的女娘。

日复一日的婚事里,学着为人妻为人母,做最贞静贤淑的妇人。

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一年又一年的麻木。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如同母亲所言,从鲜亮的女娘成了看不清面目的泥俑,和无数嫁人后的女娘一样。

麻木,枯槁,

没有颜色,没有感知。

直到那一日山上佛寺,意外失贞。

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教导,像是天条戒律一样。

让她觉得,女子贞洁比天大。

让她以为,她的性命,在失贞的罪责,在礼法的体面之下,不值一提。

也让她本能地,在失贞的那刻,意欲求死。

可毁她贞洁的男人拦下她自尽。

他告诉她,她的命比贞洁重。

她该恨他,不是吗?

他是那场荒唐的施暴者,她不情愿的啊。

她该恨施暴者的,不是吗?

可是他给了她一点点,她太久太久没能得到过的,人的感知。

他第一次告诉她,她的命,是重要的。

起码,比那荒唐的可笑的贞洁要重。

再之后,他护着她许多许多次。

他会逗她笑,会怜她哭。

他在沈家宅院里,同她讲,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人打骂的木偶。

那句话后,

闺阁女娘曾经在绣楼里漫漫不止的哭音,

深宅妇人昔日在祠堂里流不尽的血泪。

第一次得到安抚。

于是那一点点甜,那一点点的温柔怜爱。

唤醒了她早就被打碎了的少女心性。

这才有了那场越过礼教规训的,不该有的私情。

可最终,她的记忆,却停在沈家门前,婴孩襁褓染血的那一幕。

戛然而止。

不知道后续。

可……还能有什么后续呢?

无非是,他命人杀了她的女儿,杀了她的夫君,又将她骗到此地。

一场自以为是的情,毁了她的孩子。

他给她的所有温柔,也无非是因为她生了这一张肖似他旧情人的脸,能让他借此,重温旧梦。

可她,却要赔上她的孩子,赔上她本该可以熬到尽头等来安稳的期望。

云乔那双眼睛,一点点浮上血色。

指尖甚至将这上等的花木榻,掐出了木屑来。

木屑点点落地,

她一阵猛咳,挣扎起身,却砰得从榻上摔了下去。

额头狠狠砸在床边木沿,霎时青紫。

这一砸,把榻边枕下搁着的那一个信封,带了下去。

信封上,是沈砚的字迹的。

可他……不是已经……

云乔愣了下,忍着头疼,伸手拿过书信,慌忙去瞧。

她手指紧紧捏着信的纸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