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
模样都像乔昀和她。
她难产生了双子,身子大伤元气,郎中说,日后再也不能生了。
那时家中长子,已经有些养废了。
云培峰想留个男娃,以后为家中所用,帮着长子支应门户。
宋宛娘看着那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眼见那女娃娃眨着眼冲她笑,突然掉了眼泪。
她很久没哭了,可看着那小女娃,却忍不住掉泪。
云培峰见她连生产时都没掉一滴泪,竟瞧着那女娃娃哭了。
不知怎的,最后没杀那孩子,只把她送去了西北给祖父母养着。
后来的那些年月,宋宛娘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再想起从前,
她不敢想起少女时孤勇烂漫的从前,学着像江南大多数女子妇人的样子,和每一个出嫁生育的妇人,一模一样。
她重男轻女,她以夫为天,她唾弃淫奔不贞的自己。
她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都是因为自己淫奔失贞,才活该不被人善待。
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麻木,又可悲。
终于,才熬到了如今。
只是她的女儿,太像她了。
以至于她害怕。
害怕有一天,她的女儿有了喜欢的人,也似自己从前那般为了情爱二字不管不顾。
她宁肯她的女儿和江南无数的闺秀一样,听话乖巧无知无觉,永远不知道喜欢情爱是何物,盲婚哑嫁父母之命,也不愿她似自己一般撞得头破血流。
所以她早早教她,所以她告诉她,女子贞洁比天大,情爱感知最无用。
所以她宁肯把她养成无知无觉的泥俑木偶,也不要她来日自己痛到麻木。
云培峰执意要拿云乔高嫁谋利,宋宛娘唯一能为她做的,是挑一个,不是那么让人恶心的夫君。
既有出身又有相貌,还人品端正的年轻郎君,他家中长辈是不可能娶云家这样商贾出身的女娘做正妻的。
云乔生得美,这样的美貌,低嫁便是夫君的祸端,护不住,还引人觊觎。
而高门大户,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云培峰倒是无所谓妻妾之别,可宛娘不能让她的女儿给人做妾。
那时身份高些的,能瞧上云乔,愿意娶云乔做正妻的,大都是图色的鳏夫续娶继室。
她的女儿生得那般貌美,又还那样小。
那些年迈龌龊,与云培峰年岁也不差多少的男人,怎么配碰她那样娇俏可人的女儿。
只有沈砚,只有沈砚是宋宛娘能选的人里,最合适的。
她不可能让女儿低嫁,也不可能挑一个还未科考的读书人赌那人的前程和良心。
所以她选了容貌最好的沈砚。
把女儿嫁了。
至于那些女儿婚后哭诉的委屈,婆婆的责难。
宋宛娘总一次次告诉自己,所有人都是如此,所有女娘婚后嫁人的日子都是如此。
哪有人能事事如意呢。
沈砚生得好,年岁也和云乔相当,只这一点,就好过那些油肠肥脑,龌龊不堪的老男人。
单他本人,也不曾因云乔多年只生个女儿就动休妻另娶的念头,家中唯一的妾室,还是花楼出身,便是生出儿子,亦不能扶正,只要熬一熬,熬死沈家那老虔婆,一切都会好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劝云乔。
当真,成了扬州城里无数老妇人的模样,精打细算,极尽算计能事,半点不在意真心和感受。
她不在乎云乔愿不愿意嫁沈砚,不在乎云乔喜不喜欢沈砚。
只觉得,情爱和真心,是女子最不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