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没法太可怜我,因为我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任谁发现枕边人的心机如此深沉,都会萌生逃离的想法,周难知没做错。

父亲和叔叔的嘲笑声从某处传来。怎么样,宋恒焉?早就给你打过预防针,我们这个家族就是这样的,谈什么爱呢,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以为你的方法特别周到,你以为你一整个计划滴水不漏,到头来,你的下场又比我们好多少?

剧烈的轰鸣声在我耳边响起,不应该啊,我不是早就从飞机上下来了吗?失重感拽着我一直往下掉,父亲和叔叔都在那个泥潭里等着我,宋恒焉,欢迎回来,这就是我们宋家人的命运。

我失却了说话的力气。周难知察言观色,不确定面前的人究竟是存活着,还是变成了一具死尸。

他的决定有这么伤人吗,真是意想不到,他又要愧疚了,对不起啊,区区离婚而已,没想过你会这么难受。

“抱歉……”

如果可以,我真想堵住这张嘴。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说出我不想听的话了?如果我把他绑起来,他会恨我吗?他会像母亲那样,逐渐流失生机和希望,最后选择自我了结吗?

母亲死的时候,没有留下遗书,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她对这个世界的厌恶盖过了眷恋,以至于她认为不必要再多说什么了,都是徒劳,都是虚空。

她本可以不采取这种过激的方式终结生命,然而父亲没有给她出路,横竖都是受人折磨,母亲思量一番,至少她的命是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她唯一能够随心所欲地掌握和控制的,就剩下这个了。

我没法想象周难知也像朵枯萎的玫瑰那样日渐凋零的场景。但是他再待多一会,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仍然保有理智,是否可以不作出过激的举动,不露出原本面目吓坏他。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答他,“我知道了。”

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可这又是我目前唯一能说出口的真话了。

我知道了,从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到最后你也不会是我的。我很努力,但努力无效用。我对你的好没有争取到任何东西,顶多就是争取到了你最后这一次宽大处理的权限。你不和我清点,不和我计较,只想选择划清界限,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从来没真正进入到这个局里,想要出去当然也很容易。被困住的就只有我而已。

“那,离婚协议,你签完字……就和我说。”

周难知将协议推到我面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剧烈的疼痛不由分说地席卷了我的全身,让我失去开口挽留他的气力。

我眼前发黑,好一会都看不清四周的环境。我感知到妈妈重新站到我身旁,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协议上的字。她许久没出现,再来就目睹了这么一场闹剧。

原来如此,她想,原来我儿子只是单方面地一厢情愿,原来他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她摇摇头,我和父亲都太擅长将美好的事情搞砸了,这未尝不是一种遗传。

像铁锈般刺鼻的血腥味漫到我的鼻腔深处,我的指尖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指缝里都渗出血,我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掌心抠破的?

好了,无论如何,现在都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微不足道的伤口了,我该做的是立刻睡一觉,也许这只是场梦魇呢?也许我一觉睡醒,事态就会回转呢?

我躺到床上,这应该确实是张床,而不是滚筒洗衣机,但是我晕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要被某个漩涡吸进去。

母亲坐在床边,几乎是怜悯地俯视我。怎么会这样,你还不知道周难知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可以对你很好,可以让你错觉他只对你好,可是其实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就算有一纸婚姻关系暂时把你们牵绊住了,那也始终是暂时的事情。

他当然会忍受不了,因为这场联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