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种加了糖精的人造饮料毫无兴趣,只不过这是周难知喝过的。我点点头。

直觉告诉我,周难知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也许就是在这个旅游结束之后,但旅游提前结束,他不得不把坦诚的时间提到前面来,为此他坐立难安。

我不敢妄想。妄想是件很愚蠢的事,坐在家里就希望天上可以掉馅饼。也许周难知只是再次想告诉我,我们这段联姻带给他的快乐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仅此而已。

走心表白那类的情节,不太可能会无端端眷顾我。

我陪着他回了趟家,将他母亲接到医院。就只是年纪大了导致的腿脚不便,没有检查出什么严重的问题。

周难知松了口气,就算他白跑一趟,也好过他母亲真的查出了什么病症。

将他母亲送回家后,周难知又把注意力挪到我身上来,他就要说出他的某个决定,某个想法,为此他踌躇了许久,今日终于决定摊牌。

我不催他。我比父亲远远要有耐心。

高中的语文老师曾经说过,足够感性的人可以在空气里察觉到诀别的味道。因为一个人要和你道别之前,他整个人的神情,身上的氛围,眼角眉梢或忧郁或释然的神色都在对你释放那个讯号:他就要走了。

我察觉不出这种味道。高中毕业典礼,很多人都哭了,即便是平常那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生,脸上也都挂着泪珠,只是很快就被他们抹掉了。

大家沉浸在一种气氛里,一种经此一别再也没法轻易见面的气氛,把自己弄得很感伤。

我理解不了那种感伤,是因为我原本也没打算要再和他们见面,或者说我原本就不打算跟哪个人频繁地、反复地见面。

因此别离在我这里就只是起到了一个给时间划分号的作用,这段时间见的是这群人,后面一段时间见的就是另外一群人,仅此而已。并不催泪,也不使人沮丧。

大学的毕业典礼也是如此。我的掌心和手中的袋子里陆续被塞进了很多人的第二颗纽扣,花束,水果,零食,卡片,情书。递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的动作很决绝,仿佛只要想到从今以后也许再也碰不到了,勇气就可以翻倍。

但我仍然是那副表情,并不感到不舍,也没打算挽留任何人的表情。

在父亲的葬礼上,叔叔第一次见到我这样的表情。他特别满意,人总有一死,为了他人的死而哭哭啼啼像什么话?虽然死亡就是永恒的别离,但既然世界上每天要发生的别离这么多,那就没有任何一场别离是独特的,因而也不必为此浪费过多情绪。

数十年过去了,我脸上依旧是这样的表情。它陪伴我很久了,对我知根知底,明白我不会轻易让它碎裂,毕竟我就是这么冷漠的人。

周难知拖着行李箱走到阳台,一件一件把衣服拿出来,好像稍微拿得多了一点,衣服就会对此抗议似的。

他逐一倒了洗衣液、消毒剂和香氛凝珠,摁下启动键,回到客厅。

“你想吃什么?”他问我。

假如我的感官再敏锐一些,我就会从他波动的信息素气味和平静得不同往常的神色里察觉到异样。

“你要做给我吃吗?”

“嗯。”周难知已经把围裙系上了。“我的手艺和阿姨的大概没法比,但也不会太差。”

要说我从没幻想过周难知为我洗手做羹汤的场景,那也未免过分虚伪。他熟练地将菜和肉洗干净,戴上手套,开始处理食材。

我倚着厨房门看他,目光没怎么加以掩饰,但周难知专心于准备这顿晚餐,没有阻止我的凝视。

“在我们家,一般都是我妈做饭。”

说真的,我对他的家庭完全不感兴趣,他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早都了解得很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