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后脑勺。舷窗玻璃上倒影出她半张脸的影子,他看得?目不转睛。
其实他很想抱一抱她,紧紧把她揉进怀抱里面。但他知?道,为了抱稳那只?骨灰罐,她已经?倾尽了所有,不再有力气接受另一个拥抱。
他只?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顾影。她是真正的巴掌小脸,被宽大?的口罩和毛线帽遮着,只?有紧闭的双眼露出。沈时晔看着她眼皮表面青色的细小血管,看着这一身压抑的黑,为她喘不过?气。
“这里够暖,外套穿着不舒服。先脱了,下飞机再穿。”他想为她换下衣服。
手刚挨上她后背,顾影痛得?脸色一变,声音提起,“别碰我!”
她表现得?非常应激,声线发颤、身体也发颤。
沈时晔眼神一黯,退了回去。
信任一旦坍塌,就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重?建,他明白这个道理。
他是个擅长忍耐的男人,他等得?起。
他们还有一千天、一万天,时间的沙漏落尽的一天,飞走的花瓣总会重?新落回他的手心。
*
六个小时的辗转旅程,一路无话。到了地方,一辆库里南接上他们,后面跟着一辆加长林肯改制的灵车,车厢里填满了淡绿色的满天星,顾影将瓷罐放进中间。
也算“衣锦还乡”。
黄河沿岸的土俗,是将人葬在近河的高地上。车辆开到了山脚便不能再往上,必须徒步上山。村庄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半眯着浑浊的眼珠望了望天际,“要下雪咯。走吧,快走!”
天际是一片混沌的深青色,裸露的黄土地也被映得?发暗,北风刮着耳际,的确是要下雪的模样。
这样的风景是沈时晔陌生的。他并非没见过?乡村,少年在英国时,他常常到郊外徒步。但英格兰的乡村,是田园牧歌,是鹅卵石小径、茅草屋顶、小花点缀的石墙、中世纪教?堂、海滨的浪花声、热闹的茶室和酒吧。
而这中国西北内陆,望去只?有千沟万壑,荒凉而贫瘠。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究竟要怎样生活。
老人手里抓着茅草,气喘吁吁爬着黄土坡,按照习俗,口中为顾德珍盖棺定论,“苦啊,苦啊……”
老人自然而然将沈时晔当作死者的女婿,让他持纸幡,带死者过?桥。
“走吧,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记苦痛,往生去吧!”老人直起腰,向空中洒了一把白纸做的花。
白纸漫天,纷纷落地时,夹着新雪。雪粒像慢镜头,点点染白他们的黑色大?衣。
墓碑前,由顾影落下最后一捧土,然后是依次磕头。
四个磕头,代表人的过?去,现在,未来和往生。沈时晔没有澄清两个人的关系,在顾影之后,同?样端端正正地执了礼。
顾影抬手抚着墓碑上的刻字,那里写着
「一个女人,一位女儿,一位母亲。」
她低声对?地下的人说话,“前几天,我回到以前的家,看见小时候的一张照片,在河边,你和我都笑得?好开心。原来我们也有过?那么?开怀大?笑的时候啊,我好想知?道那天我们为什么?笑,可?是没有人再回答我。”
“你送我去纽黑文的时候,说你已经?为我的毕业典礼选好了新衣服。我回家找了,不知?道是哪一件。是那件绿裙子吗?你喜欢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