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公务机航站楼,沈时晔脚步不停,赶往登机口。
从香港出发前往中国内地的旅客多是公务差旅,因为时值内地的寒假,也多出了很多家庭旅游团。小孩子在候机厅的座椅的周边跑跑跳跳,一片热闹点缀着顾影的寂寥伶仃。
她一身黑色大?衣、黑色毛线帽、黑色口罩,裹得?密不透风。坐在玻璃幕墙旁边,很安静,不知?沉在什么?思绪里,像白泥胎捏的人偶,一动不动,要过?上很久,才会眨一眨眼皮。
有一个青花纹的瓷罐被她抱在怀里,一般人经?过?只?会以为那是什么?工艺品,只?有家里做过?白事的人才会认出那是什么?,略觉晦气地绕过?她走过?去。
沈时晔心里骤痛,站在远处深呼吸很久,竟然迈不出脚步,不敢走到她面前。
他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挣扎、犹豫、近乡更情怯的时刻。
隔着来来往往的匆匆过?客,反而是顾影先看见了他。
“沈先生。”她语气如常。
她太平静了,反而让沈时晔措手不及。
他做好了一切设想,冷淡、怨怼、质问、嚎啕大?哭、甚至扇一耳光,他会全盘照收。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平静,像一方平静深寂的池塘。
他怕她是哀莫大?于心死了,闭了闭眼,缓步走到她面前,“顾影,想哭就哭吧。”
“为什么?哭?”顾影抱着骨灰罐微笑起来,手指抚着那上面的花纹,“今天是带妈妈回家,我还没有去过?她的家乡,应该高兴。”
她像对?沈时晔不计前嫌了,闲聊起来,“她老家在黄河边上,一个叫余家寨的地方。我在地图上找,竟然找不到。后来才知?道,十年前黄河修大?坝,把那个地方淹了。”
顾德珍二十几年前背井离乡南下广东,买的是单程票,她想去投奔厂里的老乡,却不想,当年的广东小城,对?女人来说更发达的是风俗业,失足像呼吸一样自然。
大?多数女人就那样在异乡的土地上枯萎了下去,稍稍幸运些的,用卖身钱回老家盖了房子。不知?道,顾德珍是否也做过?这种衣锦还乡的美梦?
黄河边的小城至今也无直达的航班,必须从北京中转,再去往最近的省会城市。那里的机场跑道条件不足以支持A380这种庞然大?物的起降,沈时晔只?能陪顾影乘坐民?航。
她登机时仍抱着骨灰罐,虽然这不在违禁物品之列,但显然也不合规矩。深石在这家航司有股份,t?空乘早从旅客名单上得?知?这两位头等舱客人的身份,但职责使然,冒着得?罪老板的风险,她还是蹲下身,轻声提醒,并提出可?以帮她放到后仓。
顾影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还没吭声,沈时晔已经?抬手制止住空乘。他脱下西服外套,裹在瓷罐外面,然后招来乘务长,拿出钢笔低声吩咐,此行机上的所有乘客一律赠送十倍的免费飞行里程。
顾影没听?他在说什么?,脸拧向背对?沈时晔的一侧,额角抵着电动沙发的一侧,沉重?而倦怠地合上眼皮。
她身上的伤口依然很严重?,即便出发前找医生要了止痛药,但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皮肉下面血管弹动的巨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才,为了在沈时晔面前表现如常,她忍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因为是去往寒冷的北方,她提前戴上了针织毛线帽和夹绒的挡风口罩和手套。沈时晔并不知?道,在严严实实的衣物下面,她的额头、手心、四肢与?后背遍布淤青与?擦伤。她实在不耐烦、也没有精力再向他解释这些伤口的来龙去脉。
她不想动,不想说话,如果可?以,连呼吸也不想。
沈时晔向乘务长交代完事情,转过?脸,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