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撇过了脸,她把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她莫名觉得眼眶发酸,那滴泪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瞬间激起了她心里的所有委屈和胆怯。

原来事到临头的时候,她也是怕死的。

她怕这柴房的腐朽味道、怕天上那冷冰冰的月光、怕这硬的硌人的土炕、怕那夜里悉悉索索的草虫...她怕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怕明天的自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怕那些夜里出没的甲虫,会爬上自己早已冷却的骨肉。

对于被丢弃在这里的后果,阿狸根本不敢细想。

她自以为是的勇气,只是面对随时可能遭遇的意外的接受,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能面对等待死亡的绝望...

而与这绝望并列、同样不敢让她细想的,还有小姐的态度。

阿狸知道记事很早,但这并没有让她的记忆里,有比别人多一点,算得上好的片段。

她只记得自己和野狗抢馒头,和乞丐抢桥洞。

她记得街东头那永远香喷喷、却永远吃不到的白面馒头。

她记得酒馆门口,醉醺醺又臭烘烘,就连铜板都油腻腻的醉汉。

小姐是她记忆里,唯一的、拥有的亮色。

这点亮色很轻易地点亮了她之前的所有暗淡,小姐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明白事理,她扮演了阿狸人生中,本该拥有的母亲的角色、师傅的角色、朋友的角色。

阿狸爱坐在她脚边仰视她,阿狸并没有在这样的仰视里,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又或是小姐的高高在上。

她像只受到庇护的幼鸟,哪怕巢穴外已是狂风暴雨,她也能安心地在小姐温暖而强大的羽翼下等待雨过天晴。

这种感觉对阿狸来说太过陌生,不过在尝到好处之后,她就像是上瘾一样地想要从小姐身上疯狂汲取。

她试图去学上妆盘发,好挤掉云玢,她试图熟记花卉虫兽,好挤掉云载,她甚至扎的满手针眼,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缝制的衣裳能穿在小姐身上。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想靠小姐的宠爱上位,还是因为上位之后能更方便、更多的能获得小姐的宠爱。

这都怪小姐!

她不该给自己这些念想。

阿狸在锦被上蹭掉了眼角的湿润,伤口已经敷上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