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郁嗐了声,摊手道:“我官大嘛,挺直了腰杆子硬碰硬,我阿娘也没奈何。左右我阿兄肯定是要袭爵的,国公府里还有几个庶出的小子,不少我一个。”
高堂尚在,没有合理的由头,独立门户总会惹人非议。段郁是从小被放养,散漫惯了,懒得理会那些虚名,自己过得快活最重要,然而见她沉吟着,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担忧。
“王妃介意吗?其实旁人顶多非议一时,这京城里,永远有更稀奇的新鲜事惹人关注。何况臣少时顽劣,如今也有人议论臣跋扈,臣在旁反衬,外人一定觉得王妃不容易,岂不更显出王妃宽厚良善。”
非议和非议还不一样,寻常门户里的稀奇事,顶多被人当成谈资,茶余饭后笑一笑,时候一长也就淡了。越棠认可他的话,人生苦短,自己过得快活些比较划算,可这样的非议若发生在储君身上,就是一场绵长的动荡。储君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个权力核心的符号,一点点破绽,便可被有心人作出无穷无尽的文章,到时候便不只是名声受牵连,而是实质性的伤害了。他拿武皇杨妃举例,可高宗与明皇都是大权在握的天子,东宫没有任性的资格。
段郁连声喊她,越棠这才意识到自己离题万里,想那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应和他,“有道理。”
段郁顺势来牵她的手,“王妃别不开心......”然而她正好伸手去支窗户,机缘巧合地错开了。
段郁有些挫败,还要再贴近,她又“哎呀”了声,朝回廊上指了指,“我该喝药啦,就不留你了,你先回去吧,改日等我养好了,我请你出门去赏秋。”
果然女使端着膳盘进来,段郁不便再留,只好悻悻然告辞。有时候也困惑,不知道旁人谈情说爱是什么样,反正与他想象得略有不同。除了那一晚出乎意料的亲近,王妃待他,似乎和从前没两样。他呢,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杵在她眼里,想到她就心潮澎湃,四散着热气。
或许女郎与男人不一样吧,段郁挠了挠头,错眼瞥了眼花窗,忽见里外廊那头走来几个内侍,手上端着各式锦盒,正是去内院的方向。
他喊住一名眼熟的女使,“是内侍省遣来的人?”
女使是王妃从周家带来的亲信,摇头说:“是东宫。”
段郁一怔,“东宫常遣人来送东西?”
女使四下看了看,轻轻颔首,“近来每日都来,王妃婉言请殿下不必再送了,可东宫仍日日来人,只是不再叫见王妃,只将东西送到库房,放下便走。”
段郁停在原地,愣神了好半天。迟迟转过身去,一样的来时路,却忽觉有些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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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棠修养了十来日,腿脚重又利索起来。王府里憋了许久,天地间已然换了番颜色,她迫不及待想出去走走。
“段郁这两日倒没来。”她踱到廊庑下伸了个懒腰,天高云阔,明日一定也是个好天,“我想去琼山逛逛,明日若段郁得闲,我邀他同去。”
传信的人很快带回了答复,“段将军说得闲,明日巳正在山门前等王妃。”
让他大马金刀立在王府门前太惹眼,山门汇合,确实更稳妥。于是便说定了,第二日早早起身,藕丝衫子柳花裙,扶一支玉钗,打扮完了很满意,轻盈里带点飘逸,不与秋光争色。轻车简从地出门,只带上双成并两个侍卫,悠然自得奔琼山而去。
到了山门上,挑帘下车,准备好了一抬头迎接段郁眼中的惊艳,结果门前空空,唯有两侧古木对起,高远又苍凉。
“说好是巳正吗?”她问双成。
双成用力点头,“没错呀,时辰正好,我们并没有来早。”
那就奇怪了,段郁可不是失信之人,若说好巳正相见,他多半巳时初就在山门前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