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上五六个官员不由侧目,眼神在两人间打转。

周立棠心中翻了一阵浪,待坐下来,已是平静的面貌,哪怕同僚目光灼灼,他也面不改色地迎上去,正要提起公事转开话题,长公主却又冲他开口了。

“说来也怪。”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本公主替太子殿下照看些刑狱之事,常与中书各位大人打交道,周给事倒是头一回见,这是什么缘故?”

周立棠顿了下,方垂眼道:“大约是不凑巧,所以不曾与殿下遇上吧。”

长公主笑了笑,“是么,本公主还以为是自己名声不好,所以周给事有意躲我呢。”

明白人都能听出这话里别有机锋,堂上众人耳朵都伸长了三寸,眼神不敢往殿下那儿招呼,只能盯着周立棠。却见他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敛神平静道:“殿下言重了,臣不敢这样想。”

其实他越平静,越显得不寻常。等闲遇上长公主问这话,谁还能坐得住?可周给事不仅能,还气定神闲,这里头定有缘故啊!

一众人满腹狐疑,只盼两人多说几句,好琢磨个明白,可惜长公主似乎没了兴致,闲话到了头,调开目光没再理会周给事,问起了公事。

众人这才想起来,特意将周给事请来是为着什么,门下侍郎从案上找出一封文书,递给周立棠。

“殿下问起万年县县令坐赃一案,此案卷宗条理清晰,嫌犯一应行径业已查实,可门下将定罪的条陈驳回了,可否请周给事解释一二。”

原来是为此事,周立棠不由心中一哂。昨日门下两个拾遗背后编排长公主,便是因着这个由头,他一面为长公主出头,一面要向长公主解释自己为何驳斥她的意思,细想实在荒谬。

天下各路的状表递入中书,中书草敕后交由天子过目,天子若无异议,再发至门下,门下对此却有封驳的权力。如今太子监国,刑狱一应事宜皆分由长公主定夺,万年县县令判了秋后问斩,条陈在门下却被驳了回去,具体经手的并非周立棠,但他有印象。

“按我朝律例,坐赃罪依财物多寡论罪,且以绢三十匹等值为上限,徙三年。万年县县令既然定了坐赃罪,理应判徙三年,而非问斩,是以门下驳回了。”

长公主说:“都是贪官污吏,却也个分高下,万年县县令贪墨数额巨大,不应以寻常论处,太宗年间早有先例,两位官员因贪赃行径格外恶劣,太宗亲判了斩立决。”说罢嗤地一声笑,“周给事是读书人,不知道昔日的律例也情有可原,只要下回别再驳了本公主就好。”

长公主咄咄逼人,周立棠却像是没听见,垂下头,慢条斯理地翻着手里的条陈。

半晌方问:“万年县县令贪墨数额巨大敢问长公主,数额巨大,究竟是多少?案卷上为何没有写?”

“具体数额,不便言明。”长公主漫不经心拂了拂襟袖,玩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事涉天家颜面,不便公之于众,周给事明白本公主的意思吗?”

万年县县令和天家颜面有什么相干?在场的官员心思疾转,很快从陈年旧事中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鄞州之乱后,有那么个把月,太子殿下行踪不明,那期间万年县不是送了具尸身入宫,声称是太子殿下的遗骸吗?想来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鄞州之乱的背后有从前那位兴庆宫贵妃的影子,可如今皇帝携贵妃上东都逍遥度日,从前的事都揭过不提,既然一家人明面上没撕破脸,那底下的爪牙虽要处置,也只能轻描淡写地处置,绝不能掀出背后主使。

能坐上议事堂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瞬息的功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那这事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众人囫囵点着头,便要转开话题,谁知还是那周给事,冷不防道了句“不妥”。

“臣无意探听天家辛秘,既然长公主这么说,臣也只能相信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