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进去,只见那两个拾遗官愕然转过脸来,神色略带尴尬。周立棠负手立住,面无表情地问:“何为拾遗?”

两人忙起身,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才期期艾艾答:“上谕......拾遗掌规谏,凡朝政阙失,大则廷诤,小则......则上封事。”

“牢记你们的职责。”周立棠淡漠道,“若对朝中之事看不过眼,大可以律例法理为凭,将封事送入宫门,或是在朝会上光明正大地提出来,交由群臣论奏,而不是在这里嚼舌根。”

两个拾遗惶恐不已,边呵腰边一迭声应是,纷纷表示知错,下回绝不敢犯。

周立棠冷眼从两人面上扫过去,没再说什么,回身走出了配殿。

一路往含光门去,落日余晖衬得穹顶大片云霞流丽,洒在宫阙间,晃得人睁不开眼。周立棠眯着眼舒了口气,不知为何,总压不住心头烦躁,努力撇开了不去想,反倒适得其反,最后索性放弃挣扎,任由适才两位拾遗的对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长公主是打从何时起涉及朝政的呢?没人说得清,大约是去年太子回朝后吧,朝野上下因肃清逆党动荡了一阵,待风波渐渐平息,众人这才发觉,令昌长公主竟大大方方地步入朝堂,插手起了刑狱之事。

长公主背后是东宫的支持,后来皇帝移居东都,太子殿下监国,长公主在朝中的地位愈发稳固,所有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在长公主只管刑狱,周立棠在门下任职,两人公事上的交集不多,偶尔有干涉,周立棠也有意无意地避开,至今倒相安无事。

适才两位拾遗议论的事,周立棠有所耳闻,说实话,他亦不认同长公主的做法,可那两人的态度,着实叫人恼火。衙门里谈论朝政本是寻常,可也该就事论事,编排到她头上去算什么?凤子龙孙,轮得到他们评头论足吗?

想到这儿,周立棠忽觉嘲讽,轮不到他们指点,难道就轮得到自己出头?他没这资格。一向不让自己去想,今日是着了魔,好在没太出格,只盼往后别再犯浑。

然而有些事就像是河口上开了闸,一旦起头,不等人回过神来,便源源不断奔涌而来。

第二日中书令遣人传话,请周给事过去议事,这也寻常,中书门下的衙门紧挨着,提步过去不过穿两道院门的功夫。周立棠心里记挂着旁的事,迈进议事堂时目不斜视,听同僚招呼,方才醒神抬头,余却光里撞进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

猝不及防地遇上,心口像是狠狠给人撞了一下,倏忽往下坠得慌。好在他定力佳,垂下眼帘袖手行礼,声调平平,边上人还真觉不出异样。

“这面孔瞧着眼生。”上首响起一把闲散的声音,慵懒的,仿佛含了点笑意,“是哪位大人?”

贵胄问话,中书令忙亲自引荐,“回殿下,这位便是周立棠周给事,如今门下虞侍郎年迈,一应事务多由周给事负责。”

长公主哦了声,略直了直腰,颇有兴致地打量他,“早就听说门下有位青年才俊,我没当回事,只以为又是那些虚张声势的玩笑。今日亲眼见了人,才知竟不是空穴来风,果真一表人才。”抬手往近旁点一点,“周大人别拘束,坐吧。”

长公主此人不好相与,这点是人尽皆知的,她年轻,生得又那样艳丽,却有掌刑名的胆色与手段,单从这点便可见她心性不一般。她与陛下、太子殿下不同,那两位不论心中作何想,表面好歹是无怒无喜、端稳平和的做派,可长公主不是,她是性情中人,若不满意了,脸上虽带笑,言辞却犀利狠辣,全然不给人留情面,颇有些肆意妄为的意思。

这么一位手头有实权的长公主,哪怕没少遭人背后指点牝鸡司晨,当她的面,众人唯有敬畏。可今日长公主却格外和颜悦色,还是对区区一介五品给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