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质孱弱,担不起繁重劳累的差事,偶然修复了一两部典籍后,从中寻得几分意趣,便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便是三年。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结识了刘三。

刘三是个深谙古玩之道的牙人,手中收过不少稀世好物。凌亭正打算找人收购,刘三便主动找上门来,将那些古籍全卖给了他。

柳元洵鉴别后,发现这些文稿不仅都是真货,成色更是上佳。一来二去,刘三便成了专门为他搜罗古籍的牙人。

刘三为人寡言,忠厚老实,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是个行事极为稳妥的青年,平日里,多是凌晴与他联络。

日子久了便也熟悉了,一年前的年节,柳元洵按惯例给府中下人发放赏钱,也给了刘三一份。

刘三说要来磕头道谢,柳元洵也答应了,交谈间,柳元洵意外发现,刘三在古玩鉴赏方面颇有造诣,识别仿造、伪造的技术也很高超。

据刘三自己讲述,他自幼家境贫寒,是个遗腹子,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平日里赚的钱都拿去买药了,家里的条件一直不好。

好在曾经遇到一位膝下无子的落魄书生,他常去帮书生干活,书生便教他读书识字。

有了文化,他才慢慢找到做牙人的门道,开始为达官显贵们倒卖古玩。

无人指导便能有这般见识,足见其天赋异禀。

柳元洵起了爱才之心,曾问过他是否需要自己为他引荐老师,却被刘三婉言谢绝。

刘三说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也受不了被拘束着学习的日子,再加上这些年四处奔波,早已习惯了,闲不下来。

人各有志,柳元洵也不强求,见他拒绝,便不再提及此事。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两年。

一个月前,刘三还在书房里挠着头,说自己马上就要成婚了。可没过几日,便传来他横遭毒手、死在路上的噩耗。

柳元洵插手此事,起初就是想为刘三讨回一个公道。

而如今,深陷大案的凝碧端跪在他面前,言辞笃定地告诉他:她也认识一个叫刘三的人。

她所认识的刘三不仅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参与者,更是神通广大到能够将无关之人带入沼狱。

柳元洵忍不住怀疑,凝碧口中的刘三与自己认识的刘三根本就是同一人,可他又不敢确定。毕竟,“牙人刘三”已死,连他的母亲也已化作一抔黄土,如果他便是凝碧口中的“刘三”,那他与他老母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以命设得局?

这猜测对亡者来说太过恶毒,柳元洵不敢凭空捏造,于是问向凝碧:“你可曾见过刘三的模样?”

凝碧犹豫片刻,说道:“见过是见过,可他每次见我都蒙着脸,还反复叮嘱我不得留下他的画像资料,而且我也只见过他三次,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若要我描述,我实在是难以说清。但若是再见到他,我定能认出来。”

“既然如此……”柳元洵沉思片刻,说道,“凝碧姑娘,你可会磨墨?”

凝碧已有八九年未曾触碰笔墨,柳元洵这一问,她不禁有些恍惚,片刻后才点头答道:“会的。”

他们所在的花楼本就充满书香雅韵,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凝碧展开画纸,压好镇石,便为柳元洵磨起墨来。

顾莲沼自五岁起便没正儿八经地上过一天学,见动笔弄墨便觉枯燥,可因为作画的人是柳元洵,这一幕好像又多了些别的趣味。

顾莲沼双手抱臂,静静伫立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白衣胜雪的柳元洵身上。

平日里的柳元洵总透着股不染尘埃,飘飘欲仙的美感,仿佛万事不在意,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此刻,他站在桌案前挥毫落笔时,又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多见的专注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