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喆一发声,御书房两侧负责沏茶的四个小太监立刻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从御书房一侧的小门退了出去。随着几不可闻的关门声,户部尚书王正汲率先打破了沉默。
“去年一年,两个省干旱,三个省洪涝,边境摩擦不断,大仗三次,小仗四十余次,工部、吏部、兵部都来朝户部要银子,七八个大人将前院围得水泄不通,伸手便是要钱,可户部哪来的钱?户部的钱都已经掏空了。”
此话一出,工、吏、兵三部的官员立即坐不住了。
兵部的人率先反驳道:“王大人,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别的不说了,我们兵部的钱可是皇上亲批的,拿不到钱,就打不了仗,这后果可不是你担得起的啊。”
“皇上,吏部冤枉啊,不是吏部问户部要钱,是天下的百姓要花钱,吏部……”
柳元洵头一回参政,也是头一回听闻这样的事情,面上虽平静,可心里却有些吃惊。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那些体面威风的大臣们,要起银子来,竟也和民间百姓一样,各种围追堵截。他更没想过,在如今的天雍朝,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竟然也会陷入没钱的困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朝着柳元喆去了,要钱的,喊冤的,流涕的,无奈又沉痛的……
柳元洵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柳元喆,却只能瞥见他沉稳而平静的面容。他一个人坐在御案后,身侧只有洪福,在一众嘈杂声中,威严得像是镇山的石头。
来之前,他还在想柳元喆为何要逼他圆房,又为何会使出下药这样卑劣的手段,可坐在这里,听着天下人的声音,他又觉得自己那些琐事只是在给柳元喆添乱。
说好听点,他是九卿之首的太常寺卿,是重臣中的重臣,但说难听点,他就是个先皇捧出来的吉祥物,学过的道理是书上的道理,见识的人也是书上的人。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环境,除了坐着静听,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诸位,时间宝贵,咱也不是来御书房吵架的,这一年的账册就在这里,户部有没有钱,是不是故意卡着诸位大人的肋骨找膈应,答案都在这账册里。”
账册一出,整个御书房都安静了,也显得王正汲翻册子的声音越发明显。
账册扉页就是总结,王正汲大声念道:“去年年初,户部做过预算,我天雍一年的开销约在三千万两。而今年,十五个一级行政区,上半年的税银共两千六百三十四万两,但各部上半年的支出竟高达三千一百万两白银,收支两抵,仅半年,就已经亏空了五百万两白银,甚至超过了一整年的开销!”
他猛地合上账册,大声道:“都问我户部要钱,可户部的钱,早在上半年就已经被各位大人掏空了!”
吏部侍郎很不服气,“俸禄支出要钱,开恩科举要钱,我们吏部的每一笔支出都在账上,想查随时能查!”
工部要城建安防,军部要行兵打仗,谁都有谁的理,谁都有谁的账,这很合理。
户部尚书看着他们争,冷笑一声,道:“各位大人就是吵出花来,没钱就是没钱,哪怕将我王正汲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我户部照样没钱!”
于是,各位大人又开始连声哀叹:“皇上啊……”
尽管他们喊的人不是自己,柳元洵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甚至不知道柳元喆该如何回应。
可柳元喆也只是轻轻翻开身前的账册,稳声道:“去年天灾频发,是朕免了部分地区的税,救灾要钱,为民也要钱,这笔银子花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