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难受。
他想让柳元洵不要再说了。
别人难受时会落泪,可他难受时却满心怒火,恨不得砸烂些什么,撕毁些什么。不管怎样发泄,这情绪都不可能化作眼泪流出来。
那太懦弱了,像是一种臣服。
柳元洵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满足,“所以阿峤,这些话我只能说给你听,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凌晴,那她可能已经哭了。”
……
泡过药浴之后,柳元洵感染的风寒便去了大半,精神也好了许多,当天夜里甚至喝了大半碗清粥。
吃饱以后,又喝了药,这便沉沉睡了过去。
房里,照样是顾莲沼在伺候。
但今夜,他没添香,也没动他。
柳元洵晚间在耳房里说得那些话,依旧萦绕在他心间,他头一回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挤在他身侧、想从他身上取暖的人,是个将死之人。
他感觉自己心底似乎藏着某种沸腾的情绪,而此刻,这些情绪却被盖上了层层沾水的宣纸,如同遭受了贴加官的刑罚一般,在他胸腔里兀自窒息。
顾莲沼不愿面对自己的情绪,至少在还清那些亏欠之前,他不想让情绪干扰自己的判断。他甚至连之前让他热血沸腾、让他不想做人的色I欲也一并舍弃了。
所以他不仅没动柳元洵,连抱也没抱他。
“喜欢”来的时候不讲道理,也不留痕迹,水滴成渊般溺毙了他的理智,完全不受控制。可他是个狠人,来时不受控,去时却利落,说舍,不过像提刀断臂,什么都能舍掉。
哪怕柳元洵嘴里嘟囔着什么,想靠近他取暖,他也能死守着一方床铺,就是不抬臂揽住他。
唯有耳朵悄悄竖起,听着柳元洵语不成字的呢喃。
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见,顾莲沼都要放弃了,又听见他说了一个字,“冷……”
冷了,自然是要取暖。
如果不是取暖,也不会往他身边挨,挨过来还不够,还时不时蹭一下他的胳膊,像是拿头顶被子的猫儿,巴不得蹭开一个缝隙,好让自己溜进来。
顾莲沼有些犹豫。
他没想对柳元洵做什么,他只是觉得,既然要还债,那由他取暖,好像也是一种偿还。
他很少犹豫,于是一点犹豫也让他变得慎重。
但其实只是一件小事。
可他还没想出答案,蹭了半天蹭不进来的猫儿倒是恼了,猛地翻了个身,气呼呼地睡到另一头去了。
床下有暖烟的地道,整张床都是热的,刚睡过去自然不觉得冷。
可床板的热和人体的热并不一样,前者干燥燥的,连烫也是硬生生的,挨着床的肌肤火热,离了床的那半却生冷,尤其是脚和手,冰凉凉一片,怎么也捂不暖。
柳元洵总觉得有比热床更舒服的热源,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蹙着眉心,在床上动一下,再动一下,动来动去也找不到舒服的睡姿,恼得他心里生了火,竟嘟囔出来一句清晰可闻的:“烦死了。”
自他翻过身后,顾莲沼就侧头看向了他,将他并不安稳的睡姿看在了眼里,也将他蹙起的眉心看在了眼里,原本还在犹豫,一听那句“烦死了”,没忍住笑了一声。
还犹豫什么呢。
这一声笑罢,半点犹豫都没了。
顾莲沼叹了口气,抬手去寻他的腰,寻到了,便使了些力气将人拉进自己怀里,让他的脊背贴向自己,他的手便自然地摸上柳元洵的小腹,稍稍用了些真气,疏导着他的丹田。
柳元洵气恼了半天,好不容易舒服了,可叫他舒服的东西却在后头,他下意识扫开搭在他腰腹的手,将身体转了过来。
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