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身体各处都在逐渐衰败的病人,拖着这样一副身躯,他总有难受到忍不住想抱怨几句的时候。可他这样的性格,偏偏又不适合抱怨。
他一痛苦,身边的人难免跟着难过。可别人一难过,他不仅会跟着揪心,还会心生愧疚。但以他这病怏怏的身体,实在无法在自己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还去安慰别人不要难过。
他只能熬着,挺着,最多只说自己累了。可他每次说自己累了的时候,他不是累了,他是疼得受不了了。
那种痛,是人走到生命尽头,身体濒临崩溃的痛。他不爱吃东西,是因为胃疼,喉咙也疼;总是躺着,是因为膝盖疼,腰疼;每次睁眼都要许久才能清醒,是因为头疼,心口也疼。
这些疼痛并不剧烈,却如影随形,时刻折磨着他。甚至因为这种慢性疼痛早已融入他清醒的每一秒,他都快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生病才如此难受,还是人生本就这般痛苦。
以前,他难受也不愿说出口。可现在,他却能对顾莲沼说一说。
他知道顾莲沼对他的关怀和在意远不及凌氏兄妹。但对柳元洵来说,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能让他毫无压力地倾诉。
就好比他觉得京府衙门侧屋的床太软,想跟身边人念叨一句:太软了,睡着不舒服。但这种抱怨更像是日常闲聊,如同说今天天气有点阴沉,饭菜味道有点淡,他也只期望得到一句“是啊”的回应,而不是让身边的人忙前忙后,把王府的被褥搬到京府衙门来替换。
就像现在,他说他很累,但他并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听到安慰,他只要知道有人在听他说话就够了。
顾莲沼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的诉苦和抱怨落入其间,惹起一丝涟漪后便会缓缓消散。他抱怨了便抱怨了,再也不用担心聆听的人会因为心疼他的孱弱而难过。
第69章第 69 章
午饭是大理寺食堂做的,虽说里头的饭食是供给大理寺内官员的,可不同级别的官员伙食也不一样,摆到柳元洵桌案前的,已是食材最上乘的那一份了。
柳元洵刚动了两筷子,胃里就开始造反,他面色不变,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将不适强忍了下去,待胃里稍许平静,又勉强吃了几口米饭。
他吃得一贯都不多,这顿饭也和之前的分量没什么差别,凌亭习惯性地劝他多吃几口,柳元洵却只是浅笑着摇头,说自己已经饱了。
吃了饭,喝了药,柳元洵就赶着时间似的,连午觉也没睡,当下便约见了沈巍。
……
沈巍着急问他案子的事,可顾及着柳元洵既是王爷,身体又差,所以不敢催他,没想到他自己竟也没耽搁,不过一个时辰,便来了议事厅。
沈巍向来看不惯达官显贵们骄矜的做派,对柳元洵的了解也仅停留在“体弱多病、身娇肉贵”的传闻上。过往虽在大大小小的国宴上见过他几次,但如此近距离的瞧他,却还是头一遭。
沈巍生就一双鹰眼,形状酷似不说,审视时的目光也如雄鹰般锐利。他或许看不出瑞王是什么病,但单从柳元洵病骨支离、气血两虚的模样,就足够他得出结论:瑞王这身子,怕是时日无多了。
既病成了这样,为何不在府里呆着养病,反而要将自己搅进这么大的风雨中?多年来的断案经验让沈巍直觉事情透着古怪,可眼下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他按下疑惑,将心思转回正事上。
“王爷,微臣已看过卷宗,对冯虎和唐媚娘之事略知一二,也听闻您调阅过萧金业在诏狱的卷宗,甚至还将灯曲巷里的凝碧带回了王府。微臣斗胆一问,这些人与同一桩案子,可有干系?”沈巍问道。
柳元洵神色平静道:“我不知道。”
沈巍一愣,“不知道是何意?”
柳元洵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