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诸事,向来都是有舍有得,公平得很。
神佛却不同,神佛随心所欲,不与人讲道理,不讲规矩,更没有什么公平,祂高高在上,要求人们虔诚,积德,行善,心怀情义,又许人们跪下,向祂日夜祈祷,虔心哀求,可即便这样做了,却也不一定能得什么善果。
更何况,他顾斯闲,向来无情无义,作恶多端。
他向神明还愿,以为日夜虔诚,终修到了善果。
但翌日,小知了便与宴无微走了。
那一夜,他伫立在神像前,檀木珠散落一地,火烛摇晃,光影斑驳的神龛前,是长久不歇的孤独与沉默。
原来神佛只爱玩弄人心,多年虔诚,不过彻头彻尾的一场笑话。
祂高高在上。
从未施舍给他哪怕半分的垂怜。
……
顾斯闲轻轻亲吻着怀中人。
夏知又听见他呢喃的声音:“因为,没有用。”
也许是夜色太漫长,爱恨被月色消磨,夏知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平静,像此夜的涣散的星光。
“有什么用呢。”
他的声音带着些天真,“怎样才算有用呢。”
他握住了顾斯闲的手腕,仰头轻轻亲吻他,圆圆的眼睛盛着潋滟的薄光,“这样,有用吗。”
少年太漂亮了,仰起头来,脖颈修长,线条被明灭的夜灯拉扯得缱绻温柔。
那夜,顾斯闲在神像前摔碎了神龛,扯断了檀木珠,珠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无边的怨气积郁肺腑。
他那时候发了疯似地想,他一定要抓住他!他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他要在他面前跪下,为他做的事情终生后悔!
可是他的怒意又那样的轻薄与廉价,只需少年握着他的手腕问他,你的檀木珠呢……
只需少年轻轻吻一吻他,问他,这样有用吗。
于是那些积郁在顾斯闲肺腑中长久的,明明只有几个月却好似经年累月的怨怼,就这样轻轻地消散了。
明明已经九十九步将对方逼退悬崖,逼迫对方要么往这里走,要么万劫不复可就这样,对方只是轻轻往他这边踏出一小步……
哪怕明知对方仅仅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却还是忍不住诚惶诚恐,退上九十九步之多,还嫌不够。
爱一个人的样子,真是懦弱又没用,不够高贵,也不够优雅,失却了家主的从容,也不见运筹帷幄者的底气。
可是,就是那样的……心甘情愿。
星光穿过簌簌的窗,他们衣衫纠缠,在氤氲的暖香中耳鬓厮磨。
没过一会,窗外多了雨声。
雨声轻灵而破碎,哗哗哗,昏暗的和室亮着暖暖的微光,他抱住了少年。
和服的金丝勾缠着皱起的层云,叠起的屋檐落着积雨,细碎的水珠飘飘摇摇,晃动着窗外湖面粼粼的声影,摇晃的雨,莫测的云,飘落的春叶,暧昧的喘息,层层遮掩着那一颗不为人知的却在激烈跳动的真心。Q裙一三九·四九;四六<三一]每日'稳>定更)肉闻
他为他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又为他打碎了三年虔诚以拜的神龛。他为他开始易怒多变,又一次次隐忍收敛。
他的爱意向来和神明一样傲慢,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可他终于承认,无所不能的顾斯闲,在惧怕。
惧怕着那一代一代,被命运写进史书的,不可扭转的死别。
他被少年的离开戳中了痛处,他恨自己太会算计,以至于每日都在预见他们此生不复见的惨痛命运,他算尽天命却无力更改,他发了疯,发了狂,跌跌撞撞,一次一次,近乎绝望。
最后他在狭缝中,选择了与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