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香气自香炉顶端盘旋而出, 燕渠像是被它呛到了,别开了脸。

他的下颌紧绷,语气是一种尽力而为的松弛:“今日和陛下商议北境布防事宜,回来得晚了。长公主可还有事?”

赵明臻抬起眼帘, 却只盯着面前袅袅娜娜的烟气。她一贯是话多的,这会儿却变得惜字如金了起来:“自然。”

她抬起葱白的指尖,从右手边的玉质镇纸下, 拿出了一张信笺纸。

公主府的造物无一不细, 薄薄一张纸, 都染了金色的浮印,纸的角落上还细细压了花, 几乎能算是一种艺术品。

只是此时此刻,燕渠没有心情欣赏。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纸上写了什么。

字迹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若无多年积淀, 是写不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一笔好字,写得却是些好笑的、过家家一般的内容。

“不许并肩、不许牵手,不许……”

燕渠居然念出了声,赵明臻瞳孔微颤, 下意识伸出胳膊,略扑上前捂住了它:“你闭嘴,不许念!”

他挑了挑眉, 眼睛却还在往她的手底下看,话音轻佻:“臣似乎没有看到这一条。”

赵明臻心里本来乱得很, 那些细微的,因为他莫名的情绪而牵动起的情绪,陌生得让她害怕。

可燕渠这么一搅合,她心里的慌乱一点不剩,全都变成了恼羞成怒。

“你!”腾地一下,赵明臻拍桌站了起来:“燕渠,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与本宫说话了?”

她拍得很重,连玉镇纸都是一跳,语气却显得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察觉了这一点的赵明臻别过了头去,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了。

她答应成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如赵景昂所说,燕渠是武将,哪日出征后,她照旧可以在京中过自己的日子。她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只是没有料到,男女之间感情的酝酿可以这么快。

不过,现在既察觉了,就应该及时处理才是。

赵明臻深吸一气,努力忽略掉心里说不上来的感受,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随即重新坐了回去。

她垂着眼帘,依旧不看燕渠,只把面前的纸笺轻轻往他站着的方向推了推。

“喏,纸墨已经备好,你把它签了,我们继续保持没有瓜葛的关系,如何?”

她听到燕渠在另一把圈椅上坐下的声音,余光里,也看见了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笔架上的狼毫。

……难看死了。

哪有这样拿笔的!

赵明臻皱着眉,把视线更挪开了些,紧咬下唇,克制住想掰他手的欲望。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他落笔的声音,赵明臻心下渐渐疑虑。

难道是,生气了?

这几日,所有的主动权都叫她牵在手里,她想让他近就近,想让他远就远,她这样戏弄于他,他应该……是会生气的吧。

虽然燕渠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没什么脾气,但她从来不觉得,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会是什么没脾气的老好人。

他的情绪就像是封冻着的冰川,那些讥笑和鄙薄,只不过太肤浅,触及不到冰川下真实的情绪而已。

不过……

赵明臻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袖角,心想,他要是生气了也好,她就可以顺势发作一场,自然而然的……逼他把这东西签了。

只是燕渠的反应,显然没遂她的愿。

通明的烛火下,男人的神色冷峻,却并无愠色。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不平等契约,察觉到她投来一瞥,甚至还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