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的确不似重病之人能够表现出的。

莫怀春是大夫,家里世代从医,他自然清楚楚九歌的病情,也惊讶于他完全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病态的虚弱,若不是摸到他的脉象有异,或许连他都被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

“你身中巫蛊之毒的时候,因为蛊虫的原因使我没有探出你身体的异常,王上才没有得知你的病情。可你瞒不久的,总有一天你会病倒在榻上,等到他后知后觉的时候你已经……”

莫怀春实在说不下去了,在他眼里,楚九歌就是个傻子,即使这病无力回天,也应该适当去缓解,他这样费尽心力的瞒着恣睢,到底有什么意义?

“到那时候,他会追悔莫及,甚至可能随你而去,你真的忍心吗?”

“他是天之骄子,而我只是他一统天下的棋子罢了,不能让他为我费太多心思,否则我就成了他的拖累。”

莫怀春不懂,也不想懂得他的心情,只是身为一名医生,医者仁心,他无法放任他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罢了。

“你怕死吗?”终于,莫怀春对楚九歌问出了他对所有患者都曾说的一句话。

这问题的答案便是人对自己这一生的总结。

穷人们不怕死,因为他们这辈子受尽了苦难,希望下辈子能够托生在好人家里;富人们总是怕死的,怕生前享受的荣华富贵在来生化为乌有。

可楚九歌对于这个问题却是报之一笑,“曾经,我求之不得,因为那是我解脱的唯一途径。而今,我不怕死,却也不想死,我眷恋他的温柔,留恋他的怀抱,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在我死前,没能看到他君临天下。”

这场对话并不是十分沉重,但却牵绊着莫怀春的心,身为医者,他的确该拯救楚九歌的性命,这是他的天职,可作为魔教的一员,他似乎应该盼着楚九歌早日死去。

没人知道,那日在临安城贩卖给楚九歌那柄乌木梳子的人,就是莫怀春。也没人知道,为何他煞费苦心的对他下了巫蛊之毒,到头来却尽自己所能的救了他。

是感觉魔教大势已去,还是无法摆脱身为医者的责任心?连莫怀春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楚知意对他有恩。

给楚九歌下毒是魔教的命令,莫怀春不得不从,到头来,他还是看在他是楚知意儿子的份上救了他,报了楚知意的恩。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即使是楚九歌本人的意愿,他也不会去医治他的胃疾,毕竟他的任务就是杀了楚九歌。可就算他不出手,楚九歌也活不了多久了,倒不如借此还了楚知意的人情,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太阳最后一丝光辉也消弭在黑暗之中,感受到周身的冷意,楚九歌才终于想回房休息。严国的宫殿比南宫多了一道设施,就是隐藏在地下的地龙,到了冬天,司房便烧煤取暖,将暖意输送到各个宫殿,配上宫殿里的暖炉,即使是怕冷的楚九歌也能感觉很舒服。

晚些时候,有宫女送来了晚膳,菜色丰富,并不油腻,楚九歌便吩咐他们拿回御膳房温着,等恣睢散了会再送来,借着这会儿工夫,合上双眼小憩了一会儿。

望着楚九歌憔悴的睡颜,莫怀春真有种冲动,想伸出双手掐死这个苦命的男子,这样一来,他也能提早完成使命,不必在这深宫之中过多纠缠了。

可是他做不到。

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时机未到。

“他是先知,将自己比做戏子,便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该何时退场……”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尊前拟把归期说

雪后的清晨格外宁静,楚九歌在恣睢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院落之中,俯下身子,掬起了一捧白雪,柔软,冰冷的触感使他切实的感受到自己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