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不会让他们如愿。
那段时间他精神恍惚,就像战后火葬场里一天焚烧1800具尸体的工人,差点精神病发作被送进疯人院。
但他始终有一股念头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还没办,绝对不能轻易死掉。这念头支撑着他熬过了一整个冬天,等到二月,牢头用鞭子狠抽了他一顿,再告诉他,有个“冤大头”发了疯,愿意支付高达400亿的赎金换他自由。
白翎不知道他在哪里恩惠过这位好心人。等他和对方见面,那位矮矮胖胖又和蔼的先生脱帽致敬道:
“是人民的伙伴救了您。”
人民的伙伴,多么亲切多么可爱的称呼。
“人民的伙伴”先生给了他一笔钱。金额很大,足够他在偏远星买一处小公寓,做点小买卖,安安稳稳地渡过余生。
这实在是一笔再体贴不过的馈赠。
感谢他慷慨解囊。
他说:“快飞吧,走得越远越好。”
白翎却悄悄回来了。
革命失败后,大家都不在了,街上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没有选择拿着钱重新开始生活,而是走进档案馆,复印了往日的报纸。
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结束后,每个长官都应该执行的任务活到最后的人,要负责给前面的人送葬。
战时,每个士兵都有一枚“狗牌”,上面写着出生年月,血型,过敏史,还有最重要的一项:阵亡后的联系人。
原则上,每个士兵都必须登记一个联系人。可实际情况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孤儿,无家可归的失业者,还有家庭破碎的驾驶员缺亲少友的可怜人们。
为料理后事,他们把联系人写成长官。
白翎就是他们的长官。
他的名字曾被上百人写在阵亡联系册上。
里面有他生死与共的朋友,也有从未见过面的志愿兵。在那个年代,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信任与托付,可以跨越时间,空间和认知。
深夜里,白翎趴在小旅馆坑坑洼洼的木桌上,借着微弱的台灯,沙哑地读着名字。左边是报纸上的枪毙名单,右边是联系册,他每找到一个相同的名字,就用黑笔在上面打一个X:
“……克莱因,死亡……赤沙,死亡……艾斯克维尔……死亡……”
“赎金每人每笔8000,火葬2000,骨灰盒700……”
赎金是必要的。当局很会做生意,他们把枪毙的尸体屯起来,等着那些泪流满面的亲人找上门,再敲诈一笔,美其名曰“保管费”。
白翎托人交了钱,将他们一具一具领出来。
为此,他散尽家财,还花掉了好心人当初给他重新开始生活的钱。
可他不觉得后悔。
好心人把我赎出来,我再把朋友们赎出来,他赎我一个,就等于赎了上百个灵魂……我得好好活着,不能让那四百亿白花,好人,希望他上天堂。
白翎买了一块墓地,将那些骨灰盒下葬。
守墓人看着他歪歪倒倒,病气潦倒,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便借机推销:“你要给自己买块墓地吗?现在有折扣。”
白翎摇了摇头,知足地说:“不用,等我死了,我也葬在这里。”
往好处想,他下葬的那天肯定会很热闹,战友们的鬼魂吵吵闹闹地围到墓碑前,跟他抱怨,“您怎么才来啊,还睡在最外头,这样会被踩到的。”
接着,他们会把他从墓碑里拽出来,拍拍蓬松,就好像多年前把他从战壕拉出来一样,吵闹着,“您怎么能守在最外边啊,会被敌人发现的,让我们来”
跟以前一样好。
然而守墓人听了他的话,提醒道:“那你得找人帮你下葬才行。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