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说着说着嗫嚅起来,渐渐不再吱声。
回住处也是无聊,萨瓦索性把机甲托勒密喊来,跟着白翎一起挖土弄温室。
他们先在地上挖了四米深的大坑,再一层砂砾一层营养土得填进去,保证之后种上植物之后,既不会烧根,也能保持透气。
白翎叫了一排兵过来帮着挖,落日之前便挖好了。
正好这会温室的玻璃罩做好送来。运输车从看守严密的通电围栏外驶入,司机下车接受检查,他听到“转身举手”的命令,转过身,一眼看到圈紧的铁网上[危险禁入]的标志,着实吓了一跳。
白翎望了望那个标志,想起这是之前人鱼繁殖期挂的。后来就一直留在上面,也没摘下来。
留着也好,免得有些不长眼的跑进去,被鱼做成固体花肥。
玻璃房是定制的走廊型,可以拆卸,也能随时根据要求加宽加长,方便之后扩建。
安装完成之后,白翎脱了脏兮兮的劳保手套,跟萨瓦一起爬上大石头,就地坐下。牙尖撬开汽水瓶子喝一口,他望着戈壁绯红落日,天空璀璨融金,心情不由得开阔许多。
抛开土地贫瘠,野星的气候确实很适合休养。
地广人稀,万里晴空,天上时刻飘着软绵绵的云。不论是多紧绷的骨头,回来住上两三天,都变得酥懒起来。
霍鸢曾经说,他们偏远星的氛围是这样的,因为去哪里都很远,索性不疾不徐。
白翎心里想:这地方适合退休。
或许建庄园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等回头有空了,在这里挖个深水泳池,人鱼养花,他钓鱼。
这时,萨瓦撞撞他的肩膀,捏着汽水瓶,问他:“喂,臭鸟,你说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是这个世界的镜像,比如那边的人,也能看到落日,不过是倒着的。”
这只鸡到底怎么回事?邪了门了,总在这悲春伤秋。
白翎琢磨一会,忽然发现萨瓦今天穿了一身黑。他张了张唇:
“今天是……”
侧颜融进背景的红日里,萨瓦扬起厚唇,举着冰蓝色玻璃瓶:
“让我们为萨瓦一世干杯!”
今天是他爷爷的祭日。
所以才会想到生,想到死,想象另一个世界。
“……爷爷去世很久,但我总感觉他还在身边,好像某天我一回头,就会发现他在认真望着我。”萨瓦把汽水喝出了伏特加的半醉,“你说,会不会有某个时刻,死后的世界会跟我们交错?”
白翎漫不经意来一句:“你怎么知道现在不是死后的世界。”
萨瓦醒了:“……你别吓人啊!”
白翎:“现在知道怕了?”
萨瓦把汽水瓶放在石头上,看他神情平静,想起来问:“所以你真的送过葬吗?”
白翎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会,那眼神不知为什么,莫名有些让萨瓦发毛。良久,白翎慢慢点头,灌一口汽水,“算是吧。”
“有多少人?”萨瓦又问。
“很多。”
“那是多少?”
“很多……”
多到能拉出一张长得拖地的名单,在深夜里就着小灯一个一个对名字,对到眼睛快瞎掉。
那是前世的白翎被赎走之后的事。
革命失败后,他被抓了,关在监牢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三个月。不是肉.体上,而是精神上当局很热心,每天早上都会准时让牢头把他泼醒,再塞给他一份刚打印出来热乎乎的报纸。
按照那段时间的习惯,头版头条会刊登今日枪毙名单。
有时候那名单过长,会密密麻麻占据整个版面,像棺材上的虱子,爬满他颤动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