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觉得好笑,当初谢仲景让他解释一下自己的流言,他懒得理,如今倒好,这小子倒真是仗着自己长得好,来用这个求他了。
还知道先提一提往事,让他心软,怎么先前不见他这么聪慧。
陆寄风没说话,又在扶手叩了叩。
这是件麻烦事,皇帝虽然忌惮他,却不敢轻易动他,陆寄风没必要自找麻烦,插手武安侯的事,反而让皇帝猜忌,闹到对立的地步。
不过看着跪在地上的萧钰,陆寄风又沉默了。
他几年不在京城,这些个官宦子弟认识的不多,只听说过一两句武安侯家的纨绔世子。
“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这是陆寄风听到的,别人借用来抨击萧钰的诗词。
后来西北要打仗了,皇上叫他回来,他清楚以皇上的心性不会叫他去西北掌兵权,薛家那个根基还浅,最后挂帅的人,恐怕只剩下武安侯。
萧家在西北的年头太多了,受过他家恩的人也太多,子弟中就出了一个骄奢的萧钰,也不算跋扈,那些文人抨击他都很留情,没有把柄留给上位者掌控,西北的百姓们可能不知道皇帝叫什么,但一定知道薛家几个将军的名号,军心所向,又成了外戚,先皇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后,皇帝都叫她选,萧家的地位便更高了一层。
看着繁花似锦,热火烹油。
念在祖辈上的一点情意,陆寄风回京后拜访了侯府,也是在那,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萧世子。
太阳底下一身红底捻金线做祥云纹的衣裳,腰间系了条长穗宫绦,束起的发戴着金嵌玉的发冠,富贵堆儿里长大,金玉养出来的,气度自然洒脱不凡,可见了他父亲,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现在想想,萧承恩恐怕也察觉了什么,担心自己出了事儿子没人照拂,非叫对方认他做义父。
陆寄风本没有这个打算,正要婉言拒绝,可见那小子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瞪着他爹,被他爹威胁了,又在心里一边嘀嘀咕咕说他爹的坏话,一边给他敬茶,觉得十分有趣,就接了他的茶。
想到这,陆寄风指尖叩着扶手的动作停下,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萧钰,他父亲新丧,穿了纯白的衣裳,湿淋淋的跪在棕红的地板,雨水都在他周身的地上留下了一滩,更显得可怜了,那还看得出表面乖巧,肚子里他爹一路的神气。
当初他借着倒茶提醒了萧承恩一次,可这次西北,萧承恩还是去了,为的不是军功,是西北的百姓和戍边的士兵。
朝中无人可用,薛家用兵行事激进,萧承恩恐放心不下。
……这一去就没能回来。
陆寄风为人冷血,做事深思熟虑,当初去侯府提点,也算的上仁至义尽,若是在这件事上表了态,那先前做的退步恐怕就要前功尽弃。可沉默了良久,看着萧钰孤零零的样子,又吐不出拒绝的话。
“侯爷入葬的流程可办妥当了。”
他一直不说话,萧钰跪的心头发凉,听到这豁然抬头,红着眼眶,哑声:“没有。”
老管家年纪大了,悲伤太过,病的起不来床,他又整日在外奔波,挑大梁的主心骨去世,还是这么一个罪名,下人们惶惶不安,乱成了一团。
陆寄风思忖着,叫了宋洪进来,吩咐他:“小孩子经不住事,等外头的雨停了,你带着管家过去,帮着料理一下侯爷的后事。”
宋洪愣了愣,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地抱了拳:“是。”抬腿出了书房。
父亲的尸首不用受辱,压在萧钰心头的石头终于松动,他到底不过是个十六的少年,父亲身死,来不及悲伤便要撑下一切,一次又一次的逼迫,绝望,甚至不能跪在棺材前好好地哭一场,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他咬着牙硬是没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