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猛地拦腰撞上了粗糙树干,滚落在地抽搐了几下。想站起来却不断跌倒,剧烈喘息着试了许多遍才慢慢站稳。

许是太过用力,沾满血渍的手按着树干,连带着将蛛网抓破,沿着指腹下滑的痕迹在树皮上留下五道湿润的暗红。

树丛间隐隐约约传来庞然大物缓慢移动的轰鸣。

草杆压断,枯叶破碎,四面八方传来的风都在沙沙作响。

然后它停下了脚步。

污浊潮湿的雾气中有一道气息,静悄悄地锁定了此处。

秘境里都是些没有开智的凶兽。

异类异形,奇形怪状,要一个外来者的角度来说,大部分还长得看起来就不怎么很好吃的样子,令人提不起兴趣。对视的时候更是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自相残杀的凶暴气氛,即便是精通御兽之道的修士见了,也要感慨一句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也。

人可以晓之以理。

和凶兽这种东西却没什么道理可讲,所以每一场遭遇战都显得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

提气支撑住疲惫不堪的身体,在薄暗的树林从奔跑,说不清是什么植物的枝条迎面抽打在脸上身上噼里啪啦又痒又痛,只有吹来的风带着点让人头脑冷静的凉意。

又是凶兽。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凶兽。

唐锦紧赶慢赶才到了现场。

看到那一大团黏糊糊血淋淋又如烟似雾不知道什么东西时,他还没考虑出个结果的思绪蓦然一顿,随后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反胃。

那玩意儿每一块腐烂软滑的部分掉在地上都化为一只没有眼睛的肉翅小虫嗡嗡乱飞。

无数雾气般的小虫抖震肉翅遮天蔽日,有些往外飞,所经之处寸草不生。有些往回飞,撞到凶兽身上,就像粘在蛛网上般挣扎几下,渐渐被融为一体。

乍一仿佛是一大块不断融化的油在缓缓移动。

真是好油腻。

兕丑之尸卧东南,其状如鳐,九日炙杀之。十日化魅栖山之上,行水则竭,行木则槁。

唐锦一把抄起地上的双刀就往回跑。

双刀趴在他背上扑腾,眺望远方:“我马上就要到了。”

唐锦没听懂,以为是自己跑太快岔气了大脑续不上氧所以犯糊涂,脚下如飞呼哧带喘,很是疑惑:“到哪里?”

肩头一暖。

是双刀咳了两口血。

他被颠得难受,目光也恍恍惚惚:“太奶,在彼岸招手。”详细描述完后又补充,“我就快游到了。”

“太太太奶?!”这河可不兴过啊道友!游过去的恐怕不是河而是人生。唐锦大惊失色,连抽空瞅一眼背后油腻怪的功夫也没有,一边狂奔一边绞尽脑汁:“你看错了,那是抡笔的太奶,前几天他不是说看到了么,估计老人家脚程慢还没走远。不是找你的,别过去啊。”

双刀怕是刚才被打飞出去脑子也一起飞了没捡回来,好骗无比,语气也很茫然:“抡笔的……太奶?”

“对。”唐锦糊弄他。

还没有完全撤退背后就霍然一阵大力,他跟乒乓球似的一声脆响就飞了出去。快落地的时候还惦记着奄奄一息的双刀,赶在掉下去前一个使劲调转了两人姿势把这位太奶爱孙给举高了点,社畜就这么落地时垫了一下,咕噜噜地抓着人差点一起滚出去二里地。

然后他就知道自己刚才过去时,双刀为啥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因为那声脆响不是拍乒乓球的声音,而是身上骨头断了好几根,清脆无比。

好听吗。

好听就是好骨头。

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就是碎了断开的不是头盖骨。

唐锦伏在地上好半天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