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的尸首无钱收敛,停在义庄里,就要生出蝇蛆。
他说是四皇子燕朗出面,许她母亲入了崔家祖坟好生安葬。
卫宴还未说出条件是要她嫁给燕朗。
她已经擦干满脸的泪,眼中尽是感激:
「那四皇子要我做什么?只要他开口,尚竹万死不辞。」
她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燕朗被圈禁时,她亲尝汤药试毒,又托卫宴借了医书,学着为燕朗调理身子。
因为识字,她也帮底下宫人太监们往宫外写些家书,还闹过笑话。
宫外代笔的书生以为她是哪位心善的宫女,家书末尾还问过她可有婚配。
知道燕朗喜欢崔氏五娘,所以卫宴没有跟旁人说过,他心里是很敬佩尚竹为人的。
「快来帮我挑一挑,明日给五娘送什么颜色的胭脂。」
卫宴自认忠君侍主,有些话不得不言明:
「陛下,帝后和睦为天下表率,莫要叫人非议您寡恩薄情。」
这话说得燕朗失了挑胭脂的兴致。
宫殿上头压着黑团团的云,周公公很识相地奉上棋盘,又叫宫女奉茶:
「新贡上的茶,陛下一直等着与卫将军共饮呢。」
眼前这盘棋就像当年他被三位皇兄围困,尚竹穿上他的衣袍,跨上白狮子马。
她不施粉黛,眼睛如手中炬火一般明亮,在黑夜中,在他和卫宴心上同时烫了一下。
第2章
她说:「殿下,我可以为您去死。」
她全心全意爱他的时候,可以为他去死。
而这些年,他自认待尚竹也算很好了。
甚至愿意等她五年诞下子嗣,再接五娘入宫。
甚至连蓬莱山何术士献上的假死药,他也愿意送给她避祸。
「纵使朕愿意,可哪里有台阶可下呢?」
卫宴放下一颗棋子,叹了口气:
「方才挑的胭脂好看,她大约也会喜欢。
「把李御史召回京城来吧,那毕竟是她点选的人,是个不媚上欺下的直臣。」
燕朗起身,吩咐周公公:
「罢了,去蒹葭宫。」
寂寂深夜,报丧的小太监仓皇奔走,不防摔了个跟头。
丧音响了四声,小太监顾不得身上雪水,忙爬起身呼告:
「娘娘薨了」
报丧传进殿内,那盒胭脂猝然摔在地上。
「陛下?
「陛下当心雪滑」
殿外下了雪,如絮如棉。
燕朗跌跌撞撞奔入雪中。
天地具是白茫茫一片,如棋盘上黑子满盘皆输。
「她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
衡儿并不晓事,被目眦欲裂的燕朗吓得嚎啕大哭:
「不知道,衡儿什么都不知道……」
案上遗诏有三条。
叮嘱医药司今年冬天不冷,要提防春疫和灾年。
让内务莫要因皇后丧仪,耽误宫女们出宫嫁娶。
把衡儿送回他母亲身边,不要再害他们母子分离。
没有只言片语给他。
阖宫哀戚时。
唯独燕朗并不难过,他只是有些烦闷。
烦闷半个月前尚竹与他大吵一架,至今还没有跟他低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