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烛火下被冷芳携引诱, 沦为共犯、狼狈为奸仿佛只是路慎思的一场梦境。现在日光大白, 一吹即散,除了路慎思苦熬一宿的疲惫神情,以及新鲜出炉的账本, 什么也没留下。
冷芳携更是仿佛昨夜从未叫过路慎思一般。
自己真是个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贱货……
路慎思摸着昨夜被烛油溅烫的伤口, 垂眸用阴骘的目光打量冷芳携,后者仍然泰然自若, 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堪称平静地小口咬着春饼。
就让他在一边站着,甚至没说让他也吃饭。
路慎思若还有一丝自尊,早该拂袖而去,脚下却仿佛粘了胶水,动也不动,眼也不错的看着冷芳携吃完早饭,漱口,擦干嘴角,施施然起身。
既然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这案算是查完了。冷芳携不欲再拖,打算第二日早朝即发难,将沈质之案摁死了。
他让十一拿好账本,叫上骆希声说顺道送他回大理寺,路过路慎思时,慢悠悠道:“辛苦路统领了。还望统领好好照看诏狱里的沈大人,不要我还没发动,沈质就死在牢里。那多难看,岂不显得我全然构陷,未拿到证据便逼死朝臣。”
路慎思扯了扯嘴角,一个阴森偏执的笑容:“属下领命。”
“走吧。”越过路慎思,冷芳携叫住骆希声。
骆希声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他都做好走回大理寺的准备了,毕竟没有多远,而且大佬们可能想不起他这个小官。没想到冷芳携不打算直接回宫,特意要送他回去。
其实对冷芳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骆希声就是觉得挺高兴,有种自己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快乐。
此时京城大街上人流如织,卖早点的、匆匆去衙门当值的、送小孩去私塾里启蒙的,各人各相,有欣欣向荣之态。
冷芳携掀开了点车帘观察,起初还觉得很有兴味,渐渐地觉得无聊,放下车帘。
马车内安静无声,十一在外面坐着赶车,骆希声又坐得很端正,看起来生怕触碰到他,冷芳携想到日后与他敌对的立场,忽然起了逗弄的兴趣。
他道:“沈质贪污一事,已证据确凿。明日早朝,我便当庭呈给陛下。届时你再出面指认沈质,此为板上钉钉之事,绝不会有翻案的可能。这样,你后续便可乘风而上,大理寺卿之位?也不是坐不得。”
用词之直白,以大理寺卿之位当面诱惑朝臣。骆希声清楚,若冷芳携真决定把大理寺掌事人的位置给他,就算他此前只是个没资历的小官,也无人敢置喙。
加官进爵的机会,就在眼前。
说不心动是假的。且这种邀请,更大意义上意味着冷芳携对他的接纳、认可,这种在狭小空间内酝酿阴谋,与他狼狈为奸的特殊快感在心口窜动,人的劣根性和与冷芳携坠入地狱的欲望令骆希声有种立刻开口答应的冲动。
他虽然不清楚路慎思与冷芳携昨夜见面时的情形,但显然已经在马车中体会到了与路统领同样的情感。
只不过骆希声尚有理智。
没怎么思索,他断然拒绝:“大人错爱了。”
只因为一来,他要想在这混乱的朝堂里生存下去,决不能行背弃上官之事;二来,沈质从没害过他,骆希声在大理寺中享受的种种优待好处都是出于沈质之手,他还有点仅剩的良心。骆希声更不愿意现在就卷入朝堂中的漩涡,他要是坐上大理寺卿那个位置,定会成为众多朝臣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且,还有一个隐秘的心思告诉他就此答应便永远只能做冷芳携的下属,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一条汪汪叫着祈求主人垂怜的狗,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不想跟路慎思一样。